第31章 第 31 章

其实也不止两滴,乖豊剥离这段记忆,花了不少功夫。

他本不需要做到如此,却是故意,利用谜境切断了许多会困扰阿玄,不必要的羁绊。

那些人性,无关痛痒,不该重新成为牵制阿玄的隐患,这才是紧要的。

乖豊到底有所隐瞒,怕句玄较真,言多必失,于是匆匆赶人离开。他没有人类逢源,八百个心眼子,装不全问心无愧的模样。

到末了只是叮嘱句玄,别让小狐狸知道自己在谜境里。

句玄好笑:“知道了,我不说,但是,衾追那个脾气,你就不怕她知道了生气?你出去探过白羽,该知道她被困在流波山了,也不担心她受伤?”

乖豊老神在在,摆摆手道:“阿玄,我还是那句话,你们都太较真了,在哪里,怎么样,又如何?小狐狸的生命真谛是什么,是我吗?未然。你看她,现在不也挺好的,甚至这么些年,这是她第一次正经动用谜境,那就不见得受伤了。她若真受伤,我会晓得。”

他当然会晓得。

如今灵力强大的苍生羽与稳定的流波山生态,全是补天石的功劳吗?

未然。

乖豊再怎么硬口硬心,终是怕衾追和阿玄受限,暗地里庇佑着。

但高处不胜寒,自由潇洒的神,不该有软肋……

“时候差不多了,你该走了。”他只是这么说,避重就轻的。

句玄缓下了脚步,从前,她一直以为,乖豊要她强大,要她成为有意义的神,可是,她如今才知道,那些权弄风云、纵横捭阖的斗争与胜负,入不了乖豊的眼,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几近颠覆。

她难得直白:“父神,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你想要我们悟什么,什么才是重要的?如果衾追认为的真谛,从来都是你呢?”

或者,她往后真像他抱怨的,就是注定被阿弋圈囿呢?

他们眼下,又在徒劳什么。

这个问题,自始至终,乖豊未回答她,这世间不是每一个问题都有标准答案。

最后,瞬息万变的谜境随着他的背身消散于眼前,句玄再追着视线看去,清明于面前的,已是衾追的脸庞。

她很着急,抓住句玄好一阵端详,边看边念叨:“你可算出来了,我原本只想着让你神识进去谜境,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你的身体也被谜境吸了进去,怎么样,看到什么了?”

句玄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真相、愧疚,统统都将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她摇了摇头,希望自己的心虚不会被捕捉:“没什么,看到了以前的一点点事,我回去仔细想想……”

衾追眯眼,总觉得句玄怪怪的,有哪里不对劲,细审间看到了她衬衫袖口的血渍:“受伤了?我看看。”

衾追脸上大刺刺写着紧张,是身份很亲近的关切,更让句玄情难自抑。乖豊的下落瞬间提到嗓子眼,堪堪就要透露出去。

她真的不是一个好的隐瞒者。

“我没事。”句玄咬着唇,背过身去,独留错愕的衾追茫茫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又很烦人。

衾追:“你和大神,真不愧是父女俩,一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觉得自己强盛惯了,别人的好意一点都不领情,回避的姿势都如出一辙。他喜欢独善其身,也把你教成这幅模样……”

她是开玩笑说的,可落到句玄耳里,颇有几分心塞。

衾追在怨她,可能更多是透过她怀念父神,他们是父女呢,一脉相承的,根深蒂固的,丁是丁卯是卯的固执。

到底是涉及乖豊的话题,想到那个突然归无的人,衾追聊着聊着便有些感伤,终是没怎么细问,任由句玄打岔告别。

流波山腹地,伴随句玄离去,汹涌的泉眼又恢复平静,一如其主万年间静如死水的心态。

等待,苦熬,就这么年复一年蹉跎光阴,她最会了。

无非是玄命的封印没动静,她确认阿玄还活着,还想替人守护着,最后的血脉。

仅此而已。

出了衾追的地界,天色骤晚,暖洋洋的海风抚过脸庞,句玄眉头松了些。

她不跟衾追多说,也不让等候的劳午多问,因为再怎么抽丝剥茧,他们都未必说得清哪里是源头。

她如果真的身处阴谋深渊,怎么还能把朋友拉下去。衾追有一点说对了,“独善其身”之道,她是得学学。

再回山下,句芒仍在抢救修复树灵,麦祎帮不上忙,搭着篝火,孤零零地坐在枯木边。

她在想什么呢,一个人抱腿坐着,弯曲脊背的影子任火光拉得老长,更显伶仃。

句玄顿住了脚步,想问她,真的都只是为了复仇吗?

可偏偏看见,终于有机会寒暄的劳午凑近了问她,好久不见,麦祎印着橘黄亮光的脸上,是歪着头的茫然。

她不记得了。

不记得昆仑,不记得曾经跪在流波山苦苦哀求的往事,不记得仇恨……

不像是装的。

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记得了,那样也很好。

不必背负仇恨的人,应该快乐很多。

只是,她偏就记住了自己,记住了神羽,到底是怎样一份执拗,句玄很头疼。

“哎,阿玄,快来呀,愣着干什么,快来吃野兔,我跟你说,阿弋烤的野兔很是一绝,当年我……”是劳午在催促她。

又是野兔,早前,衾追也说她欠了很多只野兔。

句玄突然心里有点堵,冷脸打断他:“她是麦祎,不是阿弋,你别瞎喊。”

劳午:“……”

这不是一回事嘛,干嘛突然这么死板,上纲上线的,还发火。

这人从雪山出来就怪怪的,心里藏着事,却惜字如金,不肯多说,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

气氛霎时微妙,麦祎和劳午的视线皆汇聚到她脸上,句玄垂眸,有一丝难耐。

那只被木棍插着的野兔被推至眼前,滋滋冒油,确实烤得刚刚好。

句玄顺着木棍看去,递来的手,是麦祎的,凑着火光,还能看到上面鼓动的筋脉。她握过这只手,在父神的幻境里,两次。

一次是为了抚平她的伤痕,一次是被她手里的刀刃“推心置腹”。

可笑的反差。

句玄没什么胃口,正要拒绝,被人摁坐下去。

劳午:“尝尝吧,真的不错。”

又看见麦祎眼中难得的期待,句玄轻不可闻吁了口气,到底还是接过来。

她拒绝过麦祎很多次,头一遭见人这么坚持,也头一遭纵容了她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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