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依薛明晖所言薛家的功夫用的是斩马靖刀,蛮横霸道不留余地。沈思漓才过了把神箭手的瘾,就被薛明晖打回原形练臂力,举累了便去蹲马步。

美名其曰,劳逸结合。

沈思漓练了大半天,人都快废了,喝进口的水在体内转悠过一圈转化为汗水争先恐后钻出皮肤,挥洒在沙土地上,被东风带起的浩荡尘土覆盖。

练武场上方天幕阴云密布,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从镇国公府出来后,陆砚眼眸中若有似无藏着一抹令人难以猜透的情绪,莫莉替沈思漓揉手腕,后者发出疼痛难耐地气音。

沈思漓浑身那股酸酸涨涨的感觉,就像是有人用芦苇杆朝血肉里吹气,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味重得跟腌渍了九九八十一天的酸菜似的。

她自己都快受不了,陆砚连眉头都没皱,她与莫莉相视一眼,突然开口问陆砚道:“我记得陆姐姐你说过,今日出门乃临时起意。”

陆砚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点点头,又蓦地顿住。

对啊,临时起意魏检又如何事先知晓,带人将她堵个正着。

不止一次。

先前偶然遇上魏检,她总以为是自己倒霉,逃脱后满脑子沉溺在痛苦之中,压根无从去想魏检能够精准无误地找上她,皆是有人走漏风声!

潮湿的风刮起侧窗软帘,轰雷掣电炸穿苍穹,裹着乌云烧了起来,不多时滂沱大雨倾盆而下,车厢内静地只剩下呼吸声。

天色在暴雨冲刷下露出深邃的底色,落英斋内灯火通明,狂风登堂入内卷起书案上叠起的纸张,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犹如漫天的花瓣旋转飘落。

轻飘飘的一张纸落在陆砚脊梁骨上,又仿佛有千斤重般将她脊梁压得更弯了些,额头沉沉抵在指尖相对的手背,声音颤抖断断续续道:“下官……愿意。”

高座案上灯罩忽闪忽闪,将萧晏清的面目照得或明或暗,她抿了抿唇,似乎在给她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喉咙发干地说:“红丝,你可想清楚了?”

早在一年前陆砚投靠东阳长公主府之时,萧晏清便为她指出一条明路——进入宫闱,为她扳倒王皇后。

届时别说什么魏检,就算是鲁国公也能受到应有的惩治。

窗柩被风刮得“咯吱”作响,犹如陆砚左右摇摆的内心,她自始自终不愿松口是不希望母亲在九泉之下得知自己走投无路,自困深宫内院为人妾室,亦不愿通过伤害别人来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

她犹豫了一年,没能等来扭转事态的变数,认命的闭上双眼,含泪道:“殿下不拘一格降人才,陆砚只恨无法以女子之身科考入仕,为殿下排忧解难。”

萧晏清大为触动,走下台阶亲自虚虚一抬,握上她的手说道:“你放心,进宫后皇兄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定不会亏待于你。”

皇后王白芷出身顶级门阀太宜王氏,膝下嫡长子被册封为太子,还获得定安侯府的支持。也不知是否是日子过得太舒坦,平日里闲的没事干,没少借口替皇帝分忧,越俎代庖管教萧晏清。

她们姑嫂不睦已久。

萧晏清往后宫送人,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看不管王皇后气焰嚣张,想要搓搓王家的锐气,等着目睹王白芷如何吃瘪,好让自己心中松快松快。

最重要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为了自己的将来,她可不希望王白芷当上太后教唆天子对付自己。

只是可惜了陆砚一入宫门深似海,终身都得困在宫墙内,把尔虞我诈当饭吃,拿争风吃醋当水喝,身陷九死一生的权力游戏。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转机呢?

陆砚嘴边挂着淡淡的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与萧晏清拉开一段距离,敛衽行礼道:“陆砚感激不尽。”

萧晏清察觉到她几不可查的疏离,眼中掠过一抹异样,旋即恢复淡然:“身上都淋湿了,快回屋休息吧。”

垂花彩灯烛光绰绰,陆砚应声后缓缓后退几步,转身迈出门槛,倩影逐渐消失在右侧游廊。

中庭粗长高挺的梨树被摧残地不成样子,枝头一抹绿意新芽打落在地,满树白花支零破碎混着泥土狼藉一片。

沈思漓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一双看破一切的眼眸隔空与萧晏清撞了个正着,双方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谁都没有先挑起沉重的话头。

东阳长公主府的主人,仅有萧晏清一人。

没有萧晏清的吩咐,谁又敢将陆砚的去向透漏给禁军探子。或许是在一年的时间里,萧晏清失去了耐心,逼陆砚做出选择。

陆砚省吃俭用忍耐饥饿许久,过够了担心受怕的日子,最终还是不想赴亡姐的后尘,成为替父还债任人打骂的魏家妇,而是选择心甘情愿入宫为妃为萧晏清斗皇后。

门扉吱呀乱晃,斜雨打进檐下,沈思漓抬头仰望飞蛾扑火,心里一阵怅然若失,整个人都消极了起来。

这世上很少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她与陆砚之间却能感受到彼此的身不由己。看起来她二人不幸的源头来自萧晏清,实际上长公主不过是推波助澜,始作俑者父权却美美隐身。

她不是没想过将一切怪罪在皇权头上,可那就像怪罪老天下雨一样无理取闹。

帝王心术为天下民生,她们许是在洪流中不幸被波及之人,不同的是有些人选择弃女逃生,有些人选择献祭女儿祈求龙王平息愤怒。

她与其厌恶皇权的高高在上,不如说是嫉恨权力不在自己手上。

沈思漓琉璃般的眸子晦暗如墨,她迈入门槛犹如飞蛾般接近迷人而又危险的火焰,试图触及闪烁着金光的耀眼光芒。

萧晏清像被是放空的皮筏,笔挺的腰身松垮了下来,她抬起手抵在太阳穴上,目视前方静静地说:“红丝和骄阳都是本宫伴读,若不是没有其他合适人选,本宫也不想的。”

陆砚名门出身如同虚有,有才有貌却心肠太软,像是一只豢养多年的小兽误闯斗兽场,不使出七十二变的本事稍有不慎便是死。

她如犯错小孩般着急替自己辩解,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诉说着自己的无辜,只是这世间无论身份高低,无一不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推着走。

沈思漓缓缓坐在萧晏清脚边承足上,歪头靠着她的双腿,温声细语道:“表姐何尝不是为陆姐姐着想。”

萧晏清脸色骤沉,一把推开她,凛声呵斥道:“你跟谁学得阉人做派!?以为本宫当真昏了头看不出你言不由衷?”

在宫闱里活了十几年,她看多了阳奉阴违、两面三刀之辈,破例将沈思漓放在身边无非看中她表里如一,才愿意与其交心。

可现下沈思漓说出违心之语曲意逢迎,那她又何必看重此人!

沈思漓撑着地砖又坐了回去,不禁感叹萧晏清敏锐,才迈出当奸臣第一步,就被天空中凭空出现的巨大落实拦路砸断去路。

她看了一眼萧晏清,叹了口气说:“表姐说话何必如此伤人,我扪心自问言符其实的很。陆姐姐家中如此龌龊,谁家好儿郎愿意有此岳家,岂非惹火上身?再说了,她不可能一辈子缩在公主府当只蜗牛,既然要踏出去一步依附旁人,不妨依附全天下最尊贵那人,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

萧晏清脸色稍缓,簇着眉半眯了眯眼:“你真是这么想的?”

沈思漓重重点点头:“表姐分别给了我和陆姐姐一条路,道途凶险,终点景色甚美。”她没说出口的是,至于能不能活着看到那道靓丽风景,得全凭自己本事了。

萧晏清见她所言发自肺腑,心中对闺中好友浓浓的愧疚感稍有平复,她轻轻一笑,屈尊降贵地拉了沈思漓一把,算是自己对污蔑小表妹的一点歉意:“本宫没白疼你。”

沈思漓拍了拍少少许的灰尘,安抚性地抱了抱萧晏清,轻声说道:“表姐别难过,你还得忙着为我们保驾护航呢。”

萧晏清鼻尖动了动,嘴角噙着笑说:“馊了。”她面上嫌弃,倒是没有推开沈思漓。

“是吗?”沈思漓低头闻闻,吐了吐舌头,半开玩笑道,“那表姐多闻闻,晚膳就不用加盐了。”

萧晏清惆怅道:“表妹……我好像,同她们走散了。”

她面露难过,展现出不为人知的柔软一面,仿佛高坐上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而是变回那十七岁的小姑娘,为逐渐变味的友情感到伤感。

沈思漓不清楚所谓的“她们”指的是谁,又好像隐约猜到其中几位人物,她们或死或伤,或远嫁或离心,或坚守心中信念而分道扬镳。

七年前胤都城最娇艳的六朵金花,循着五光十色的彩虹逐渐隐去了身形,宫廷花宴当中独独剩下画地为牢的萧晏清。

沈思漓斩钉截铁道:“阿漓还在。”

萧晏清松开她,目光缓缓对上沈思漓认真的眉眼,恍惚中好像听得“咔哒”一声,故步自封的牢笼开了一角。

萧晏清双眸紧紧凝视着沈思漓,倏地意有所指地说:“敢试试吗?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沈思漓无所畏惧,微微一笑:“我们一起。”

已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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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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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舒白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