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围观的骆银瓶一时间保表情复杂,感觉人生认知受到了冲击。但在她前方的画师们就非常淡定的,飞速将这一幕记录在画纸上。当然,没忘记题字。

骆银瓶想起来,她曾经听人说过,京师有股子风气,无论卖酒、卖衣……但凡卖东西的,生意做得大一点,都喜欢请有名望的人来做宣传。当然,名人也会收到酬金。

骆银瓶忍不住小声问老张:“郎君也接这类活儿?”

老张道:“郎君一般是不接的。今日这趟,是承情难却。”顿一顿,又补充道:“郎君两三年才接这么一个。”

骆银瓶问:“其他人接得很多吗?”

“多。一年接二十五、六个的都有。”老张下巴往前头一点,道,“就说这柳伯乐,去年就接了二十多个这类活儿。”说到这老张笑了,“就咱明月剧团是异类,都接得少。”

两人正说着话,瞧见溪水边的宣传结束,伯乐急匆匆离开,甚至来不及同其他二人道别。

老张给骆银瓶解释:“伯乐这是忙着赶下一场。”

骆银瓶道:“京师有多少千里马啊?”

老张笑出了声。

草上风轻,微风阵阵,视野望去是一片无垠,到觉眼前与心中皆有这夏日难得的清爽凉意。骆银瓶与老张说说笑笑,却眼瞅着与韩月朗同做宣传的年轻男子朝这边走过来,越来越近,到跟前,老张敛笑朝那男子行了个礼:“朱公子。”

老张再张口,似乎打算介绍身边的骆银瓶,但男子却右手举起,朝内里一摆,示意随他过去:“老张,我有话单独同你说。”神态与言语间接有几分急促。老张也瞧出来了,便同男子匆忙远去,留下骆银瓶一人。等了许久不见回来,骆银瓶便有些无所事事。

这会人都散了,连画师们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韩月朗却仍站在溪边抚摸着骏马,他一会摸摸马脑袋,一会又捋了捋马背上的毛,过会又打量马屁股……骆银瓶心想:“莫不他真心喜欢马,是个马痴?”

反正溪边也没有其他人,骆银瓶就大胆走上去,想同韩月朗攀谈。草地颇软,脚踩在草上不辨轻重。韩月朗似乎误将骆银瓶当做了别人,眼睛仍盯着马,没有回头就直接道:“臭小子,好久没揍你胆子又大了!拿烈马冒充千里马,别想再让我帮你忙!”

骆银瓶之前接触的明月郎君都是优雅又斯文的,第一次见他凶凶骂人,气急败坏,她不由得反思:她是不是见到了不该见的?韩月朗不会把她灭(开)口(除)吧?

骆银瓶在蹑脚转身溜掉和告诉他真相之间纠结数秒,最后还是告诉韩月朗:“韩、韩公子,我、我是骆、骆……”

话还没说完,韩月朗猛地回过头来。

骆银瓶把剩下的话咽回肚里,乖乖站着。

下一秒,她叫出声来:“公子小心!”

旁边的马发起疯来,两只前蹄重重抬起,身子向韩月朗这边倾倒过来。韩月朗闻声才反应,回头查看究竟,却被马尾巴一个劲道正抽在腰上。接着马尾一裹,竟将韩月朗卷入河中。

骆银瓶心揪起来,本能地跑过去,见溪湍急且深,韩月朗竟被冲着走,骆银瓶急了:“公子、公子!快来人,救命!”

韩月朗水里扑腾,两只胳膊拼命挥打,冷冷告诉骆银瓶:“拉我一把,我不会水!”

骆银瓶心一沉,毫不犹豫伸出双臂,旋即想到自己胳膊使不上力,但人不能不救啊,她干脆朝着溪水里伸出一只脚。

“抓住我!”骆银瓶喊道。

水花四溅,看不清韩月朗的面部表情,总之片刻之后,他仍然、还是、终于抓住了骆银瓶的脚。

骆银瓶被带着往前一倾,她心想,老娘是救人的,可不能被拉入溪中。骆银瓶遂一屁股坐到地上,沉沉犹如秤砣,韩月朗两只手交替抓住骆银瓶的右腿,爬了上来。韩月朗坐到地上,肩膀微颤,胸脯抖动,湿漉漉一身的水全滴在草上。

骆银瓶瞧着,他的衣衫这会紧贴着肌肤,透出紧实的胸脯,便心想:瞧也是个健壮人儿,怎么就被个马尾巴甩飞了呢?

想着想着,又瞅见韩月朗的头发也全湿了,水里挣扎时乱了发髻,两、三缕青丝贴着俊俏的侧颜一路往下,过了脖颈,只到胸口处。骆银瓶的目光追随青丝向下,嘿,这回韩月朗的胸脯可不是透了,明明了了的看见,白花花健实起伏。

骆银瓶不可控地很注视了一会儿,接着不可控地发现自己脸有些烫,便别过脸去。

一别过脸去不得了,骆银瓶发现原本已收拾包袱的八位画师,竟又重新坐定,都拿着笔和颜料在那挥毫。

难道在画她救韩月朗?

骆银瓶瞬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她只是跟着韩月朗对个戏,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情……等等!说到戏本,骆银瓶发现了不对劲:男主角不小心掉入水里,女主角喊着“公子小心”,接着亲自把他捞了起来,这不是《落难世子结良缘》的剧情么?

再等等,她怎么错拿了女主角的剧本?!

该出现时不出现的老张,这会跑过来了,喘着粗气问:“郎君怎样了?”又问,“郎君您还好吧?是老身没有照顾好郎君。”

韩月朗道:“无妨。”

老张却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骆银瓶瞧着,便出声安慰老张:“没事的。公子万幸,只是被马尾甩了一下,要是被马蹄踢到,就得跟我一样了。”说着伸出一双胳膊。

韩月朗侧首,以一种冷冷的目光注视骆银瓶。

骆银瓶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对她刚才的话语不满意。

骆银瓶笑着回以韩月朗“不满意又怎样,刚才我可是又救了你一次”的目光,过会记起来韩月朗是自己上司,她的目光就渐变成谄媚讨好般。

韩月朗转了头,冲向老张那边,道:“给我两方干净帕子。”老张递给他两方丝帕,韩月朗将一方丝帕用来捂口,咳嗽了数声,另外一方则擦了擦两只耳朵。

骆银瓶嘴角旋起笑意,这人,呛了水还要装优雅,要等有了帕子才处理。他可是不知道方才在水里扑腾的样子有多狼狈呢!

韩月朗道:“朱大醉呢?”

骆银瓶一脸懵,这问题没明白。老张则是答道:“他走了,事情已交待给老身了。”

韩月朗听了,嘴角抽了抽。狠狠道:“之后再找他算账!”而后扭头吩咐骆银瓶,“回去路上还要对戏。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换身衣裳。”

骆银瓶能说什么,乖乖等着呗。

老张随韩月朗钻进帐子里,她独自站在草地上,四周的人走得稀稀拉拉,天前一秒还是亮的,说黑就黑,一瞬间暗淡的彻底。

夜晚的草地颇有些冷。

老张提着灯笼从帐子里钻出来,挑着帘子,韩月朗随后钻出,穿着素净一身,披着披风。骆银瓶好像一只巨型尾巴,转个弯跟在韩月朗后面,一起上了马车,还跟来时一样,两人对戏。也许是因为方才落水那一幕太尴尬了,回城路上,两人不再像来时那般尴尬,对戏对得挺自然了。

当然,韩月朗少不了点评和指点骆银瓶的动作,台词。她能从韩月朗的表情上揣测出,对骆银瓶的台词和表演,他只有六成满意。

马车到明月剧院停下来,韩月朗同老张进去院中,骆银瓶则直接回去。京师没有宵禁,明月剧院又处在最热闹的大街上,这个点仍是千灯照耀,连天上的云彩都被照亮。高楼林立,或是红袖招客,或是小厮酒保春风含笑,直接上街邀客。就连已关门的明月剧院,门口还有不少通宵排队买票的。

但老张仍给了骆银瓶一只灯笼,叮嘱道:“小娘子,一个人走夜路千万需要当心。”

骆银瓶点了点,她这人有个毛病,但凡有人对她一丁点好,就觉得暖,会记在心上。这会与老张相处一天,便觉着他是一位和善亲切的长辈。她提着灯笼,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韩月朗在身后冰冷出声:“站住!”

也不知道是夜风吹过,还是韩月朗声音太厉把骆银瓶吓的,她禁不住一哆嗦,灯笼抖三抖。

韩月朗道:“你现今的表现还不够上台的。虽然戏份少,但也不能怠慢。”

骆银瓶跟所有刚入职的新人一样,非常小心和卖力,转回身,严肃认真告诉韩月朗:“喏,我回去一定多练。”

韩月朗解下身上披风,伸手递给她,没有言语。

骆银瓶心里发问:风啊,你给我回答下,明月郎君这是要给我披风吗?可是大夏天热的……

她踌躇不敢接。

还是老张解释道:“郎君恐怕是担心夜里下冷气,你裹件披风能挡风。”

骆银瓶就把披风接了,她一接,韩月朗就转身了,顺带着招呼老张一同进去。剧院的大门关得比骆银瓶离开的步子还快。

天气热,披风用不上,骆银瓶把披风拿在手里,提着灯笼,趁着月色回家了。路上她偶尔兴起,嗅一下披风,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气味。

租住的房子远,骆银瓶许久的路才到家,周遭的宅子里早就没了亮光,只有见风消住着的二楼还留着灯。

“汪、汪、汪。”金乳酥吠起了,惹得街坊四邻的狗群叫唱和。

见风消随后打开了门,喊了一声“姊”,紧跟着就是一个哈欠,道:“终于回来了,等你都等瞌睡了。”

骆银瓶问弟弟:“吃了没。”

“吃了。”

“洗了没?”

“洗了、洗了。”见风消翻个白眼,“你也别只关心我,你自个吃了吗?”。

骆银瓶摇头:“没吃。”她摸了摸上腹靠右的位置,“饿到这个点,这儿有点疼。”

见风消跳起来:“你都做甚么去了!”边说着,边从角落里拿出一只笼子,里面歇着一只白鸽。

金乳酥汪汪大叫,见风消伸腿假装要踢它一脚:“一边去,方才就已警告过你,别吃它!”金乳酥皱着眉头跳开退远。

骆银瓶问见风消:“你弄这个做什么?几时带家来的?”

金乳酥闻声跳到骆银瓶的双膝上,趴下。骆银瓶没空理会它,它就扒拉着骆银瓶的右手,让给按摩。

见风消却不答话,跑出去把白鸽放了,数秒后风风火火跑回来,继续追问:“你今儿做甚么去了?”

骆银瓶也追问他:“你那鸽子是怎么一回事?”

姐弟俩杠上了。

骆银瓶先服的软,将今日所见所闻同见风消说了——当然,隐去她救韩月朗那茬。

见风消听完噘嘴:“明月郎君真抠门,竟然不管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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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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