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姑似发觉背后有人偷看,发疯似的朝门口扑过来,状如失魂,极其可怖。
菩提心里怦怦跳,紧紧握住手边一根门栓,待她破门而入时,拦在胸前用做护身。
“住手,汝何故疯癫?”菩提一声怒喝,虽是童音,但力道十足,那疯道姑登时愣住,见眼前有一小孩童手持木棍,遂额然而止。
少顷从口中吐出一大口痰状物体,颓然倒地。
菩提放下手中木棍,慢慢的绕到在被窝瑟瑟发抖的紫芙身边,推了推她:“别装睡了,快把道姑扶到隔壁塌上。”
紫芙嘟囔着不情愿的照办。搀扶之时,她只觉道姑身子温热转柔,不似之前那般僵硬。
这一夜,二人守在床边未曾离步,次日寅时,道姑方醒来,眉目清朗,说话清晰有力,看来已是痊愈。
菩提让紫芙再去熬一碗药,以破除病根。
道姑听后大为感恩,道:“想我空空道姑师承扁鹊后人,行医济世却不能自救,惭愧之至!今却为一孩童所救,岂非天意弄人!”
紫芙打趣道:“那确实,还师承名医呢,说出去不怕丢人!”
空空道姑听到此话,羞愧加尴尬,脸红如霞。
“医者不能自医,自古有之,道姑无需介怀,且宽心在我这小院休养几日。”菩提白了紫芙一眼,安慰道姑。
“贫道见小姐年龄尚小,但开药方、治病皆熟稔,不知尊师是?”道姑问。
“小女一介寺庙寄居客,哪曾有师傅教?都是自己看医书学的,不想侥幸救治了道长而已!”
空空道姑深感菩提有着超出她实际年龄的成熟和冷静,且行医天分极高,便道:“不如小姐随我去拜会名师如何,若是小姐行医,必能成大器。”
紫芙第一个提出反对,她摆摆手拒绝:“诶,你说什么呢?我们家小姐可是……”
“妙是妙极,但小女得等姑姑的信来,不便离开此地!他日有缘再聚吧!”菩提打断紫芙的话,说道。
空空道姑眼看不便勉强,留下玄妙观的地址,她告诉菩提,若是日后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干效犬马之劳,以报今日之恩。说罢,便急匆匆的拜别了菩提。
人家一番好意,菩提微笑接受。其实拜访名师,学习医术也是极好的,可她心中另有牵挂。
自长孙无垢出嫁后,跟随李世民东征西战,颠沛不定,但基本每个月都会有书信和物品送到寺庙,可不知为何最近一个月,菩提未曾收到任何信件,她心中好生疑惑。
她曾跑去问过住持,住持只说是路途太远,且夫人跟随典牵四处征战,信件几经转手,耽搁了。
长孙无垢的每一封信都是劝她好好待在寺庙,多学习,等到十三岁时就会接她出去。
菩提将姑姑的信十分珍惜的放在一个紫檀盒子里,铺的平平整整。每当思念涌上心头,她打开盒子,一般又一遍的模仿着姑姑的字迹,思念折磨的她想哭,却始终哭不出声,流不出眼泪。
她想,必定是上辈子流泪太多,这辈子老天罚她不许流泪。
她很坚强,明明思念姑姑入骨,却回信都说自己十分好,让姑姑不必挂怀。
渐渐的,姑妈的信半年才来一次,直至菩提十三岁生辰,这一年她才等到姑妈的最后一封信,是住持亲手送来的。
菩提十分感激,因住持得知她天煞孤星的命运后,这些年居然不曾在衣食住行上苛待于她,只命她安心在小院生活,尽量不要到寺庙里去,因男客时常也会来上香,怕见了美貌的菩提起歹心。
菩提一年年在山上奔跑,在书房学习,十二岁的她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柳叶眉,芙蓉面,身姿窈窕,虽素简打扮,确是不可多得的大美人,住持这些年为了她的安全,禁止男客从后山经过。
主仆二人除了空空道姑,几乎没见到过除寺庙尼姑之外的其他人。
冬日,紫芙百无聊赖的依着门,看着院落漫天飞絮的白雪,问道:“小姐,夫人不会是忘了我们吧?”
菩提身着紫色夹袄,灵蛇髻上挽着一柄玉芝簪,圆润的小嘴轻抿,正靠在床榻的案几上,模仿着姑姑的最后一封信,正色道:“哪能?姑姑永远不会抛下我的!姑父在平息匪寇,姑姑自顾不暇,分身乏术而已!”
“小姐,你看,那是什么,快来快来!”紫芙惊讶的大声叫起来。
菩提头也不抬,问道:“何事如此激动?”
紫芙眼见菩提一动不动,只顾着抄写,三两步跑进书房,拽起她的袖子往外拖。
“哎呀,你干什么,我还没写完呢!”菩提手中的笔被强行拽掉,身子被拖至门外,却只见白茫茫个院落空无一物。
紫芙惊讶道:“咦?如何就不见了?“
“究竟何物令你如此慌张?”菩提不解。
“奴婢分明看见一只浑身火红色的狐狸从我们小院门前经过,那狐狸还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甚为诡异!”紫芙拿根棍子妄图寻找火狐足迹,可大雪纷纷,已无迹可寻。
菩提笑道:“许是你这些天没能上山玩耍,闷在这屋里怪无聊的,看见只红色狐狸都能激动成那样!”
“奴婢不是激动,小姐,凭奴婢的直觉这只狐狸肯定不寻常!许是什么妖魔鬼怪也说不定?”紫芙有些生气的辩解道。
菩提眼看她着急的样子甚为可爱,噗嗤一笑:“那你今晚睡觉可得捂紧被子。”
“为何?很冷吗?”
“省的狐妖半夜来找你啊!”菩提逗趣道。
“哎呀,小姐,你可别吓煞奴婢,奴婢胆小的很,要和小姐挤一张塌上。”说罢,紫芙紧紧挽住菩提的胳膊,脑袋往她肩膀凑。
菩提惊讶的看着比自己高大粗壮一截的紫芙,居然小鸟依人的靠在自己肩膀上,也是无奈的把她推开。
两人正打趣着,忽听见前方寺庙隐隐约约传来阵阵响动,主仆俩屏住呼吸,凝神静听。
“好像有哭声?紫芙,你听到了吗?”菩提问。
“嗯,嗯,小姐,奴婢也听到了!”
确信无误后,主仆俩好奇的离开小院,走到寺庙后门,紫芙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许是看门的明后师太不在,咱们要不从前门进去吧!”紫芙手关节都敲疼了,退下来嘟囔道。
菩提心想,住持曾明令她无事不许登门,要进前门把守重重,恐怕不易,不如再试试后门,毕竟这些年她对后门的设计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她取来一根棍子,从门眼戳过去,使劲向上捣鼓,不多时听到门栓掉落的声音。
“小姐,你真行,奴婢佩服得五体投地!”紫芙鼓起掌来。
菩提伸出指头,做出嘘的动作,紫芙马上捂住嘴巴,不敢作声了。
主仆俩轻轻推开后院门,后院没人。
菩提捡起掉落在地的门栓,想要重新将门关好,发现门栓上有一根白色的丝线,便捡起来仔细端详,又放到鼻边闻了一闻。
“小姐,一根线有何好看的?”紫芙不解的上前询问。
菩提递过丝线:“你看,这丝线乃是上等的湖丝,庙里众尼皆身着棉服,又从无外人经过后门,这丝线从何而来?不觉甚为蹊跷吗?”
“嗯,好像有点道理!小姐,咱们还不知寺庙究竟发生何事,就不要在此地磨蹭了!”心急的紫芙催促道。
穿过后院,菩提眼见众尼姑皆神色慌张,低头议论匆匆往一个方向走,那方向似是住持厢房。二人也尾随众人前去。
只听得隐隐有哭泣的声音,然后就是一片诵经超度之声。
“莫非住持出事了?”菩提想都不想,就冲进厢房,果然看到住持双目怒睁、嘴巴大张躺在卧榻上,从头到脖子的皮肤红的像烧焦了一样,双手也像烧焦的鸡爪般弯曲,死状十分可怖。
紫芙吓得不敢上前,尖叫一声跑出去。菩提却趁众人不备,上前掀开住持的衣服,果然见到身上的皮肤也像是烧焦了,又迅速掀开僧袍的下摆,将裤子提至小腿,还没等她上前细看,就被严肃脸的明言师太一把扯住。
“住手,汝敢对住持大不敬!”
“师太莫要误会,小女只是想看看住持的死因!”菩提身子虽被扯着,但趁着空隙,脑袋使劲往死尸身边凑,想要看的清楚一点。
果然,那腿溃烂,也像被烧焦了般红。
“大慈恩寺乃官寺,住持圆寂,贫尼早已上报官府,小施主看也看过了,也算全了心意,请回吧!”明言师太用命令的口气说道。
“明言师太,昨日住持到小女住的小院亲送书信,并无异样,住持素来满面荣光,身康体健,今日却为何如此惨状,小女觉得住持圆寂过于蹊跷,可否一验?”菩提眼见众尼端起水盆,拿着毛巾,就要替住持进行擦洗,装殓,急于阻止。
“佛门清净地,老尼一再劝诫,施主若是一意孤行,休怪老尼无礼!”明言师太挥挥手,左右各来数个资深尼姑,架起菩提的胳膊往外拖。
紫芙眼看小姐被扯,一时着急,从门外赶紧过来掰扯尼姑:“尔等放手,休要弄疼我家小姐!”
偏偏她力气抵不过人多,和菩提被众尼姑推搡着出了厢房门口,眼看快要摔个狗啃泥。
“住手!住持门口休要放肆!”菩提只听得一句中气十足的话,站稳身子一看,一个比明言师太样貌更资深的尼姑,脸上皱纹遍布,身材矮胖,步履匆匆地朝回廊径直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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