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妇一听慌了阵脚,让舅母赶紧想办法医治。舅母直言,火麓灵芝滋补过头,本不是病,须得寻极尽寒凉之物供小姐服下,化解脏腑火气,可难就难在,这极寒之物要到何处去寻。
灵殊一脉天生会御水术,舅母暂稳住小姐的病情,让国公夫妇立刻差人寻药,可短短过去四日,小姐的病已经严重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化冰术也起不了作用,眼看孙女遭罪,国公将怒火发泄到舅母身上,将母子两人关押起来。
舅母眼看情势危急,托信一封给吕笺,信上说:世上极寒之物,她曾听闻过一样,多年前吕竺夫妇云游太乙时,斩杀过一只水妖,水妖死后灵魄化作几颗翠灵珠,吕竺将这几颗珠子献给王君,王君便随手赏赐给了三个孩子,长子显素,二女余容,三女蕣清手里都有一颗。若想救治国公小姐,只能寄希望于这几颗翠灵珠。
吕曦容看见姐姐凝重的神情,知道事情不好,连忙将信抢了过来,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最后心一横,咬咬牙道:“姐姐,我去找,我有办法。”
吕笺也不知道他能有什么办法,就见吕曦容攥着信往外跑,他拿着显素给他的哨子,一路畅行无阻进了王宫,来到显素面前。
时日大雪纷飞,显素正拥着手炉在亭中与人对弈,三公主蕣清蹲在一旁张望着。
显素见他来,侧目看他,笑意盈盈,“你怎么来了?”
吕曦容跪在他脚下,伏地叩首,“殿下,我想向您求一样东西。”
“喔?”显素落子的手一顿,看向他,“你想求什么?”
蕣清站起来,趴在显素肩头,也跟着问:“你想要什么?”
“翠灵珠。”吕曦容抬头看着他,“我母亲多年前斩杀水妖,献给王君的翠灵珠,我想向殿下求取,望殿下恩准。”
“那个呀。”显素笑了笑,吩咐侍从,“你去我房中取来,送给吕小公子。”
吕曦容没想到显素如此轻易便答应了他的请求,怔怔地望着他,竟忘了谢恩。蕣清睁着大眼睛看着这个看看那个,不明就里,“翠灵珠,我也有啊,你想要的话,把我的也送给你。”
“蕣清。”显素拍了拍她,让她站好,“不要胡闹,一边坐着去。”
蕣清公主依旧不依不饶,追着吕曦容问:“你叫什么名字啊,你要翠灵珠做什么,你只要一颗吗,我这里也有,你下次要的话可以找我……”
她叽叽喳喳,显素听得心烦,“姜虔,带公主回去。”
蕣清还没说完,就被身后钻出来的黑衣少年拖着拽走了。
那颗翠灵珠果真救了国公小姐的命,小姐身体痊愈时,国公夫妇带着小孙女,舅母带着三姐弟进宫谢恩,显素笑着说无妨,一群人叩谢不止,极尽赞誉。
其实显素也并非那么好心,见谁都愿意出手相助,他不过是享受那般被崇拜,被爱戴的感觉,只是一点小恩小惠,举手之劳,就能让那些人感激涕零,千恩万谢,怎么想都不算亏。
得益于显素虽无什么大慈悲心,但他从不吝惜行仁义之事,吕家三姐弟幼时得他庇护,少吃了许多苦头。
*
显素十七岁时,奉旨西巡,行至沿海一带,遇大风浪,随行人马死伤过半,众人被困荒岛,进退维谷。显素传信于岐和神殿,让薛必青遣人来助。
信件送出去不过半日,是夜月明星稀,乌浪翻卷,海风腥咸,荒岛之上的人听见遥远之处传来数声清脆啼鸣。刹那间黑云闭月,自海上掀起一阵大风,传闻中载着灵殊族人从东皇岛迁徙中洲的三目青鸟出现在众人眼前。
神鸟张开大翅,飞向海中孤岛,驾驭三目青鸟的,是个瘦小的姑娘,她迎风而立,裙摆翻飞,是竹林吕笺。
两个弟弟坐在她身后,兴奋而好奇地张望着,吕曦容趴在神鸟翅膀上,向下探视,在人群中他一眼看见显素,开心地冲他招手,“殿下,我们来接你啦……”
青鸟落在孤岛上,三个孩子跑下来,年纪最大的吕笺不过也才十四岁。储君身边的人对他们充满了不信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随行的文官向显素进言:“殿下,您玉体金贵,出不得一丝差错,臣看吕家小姐和两位小公子年纪尚幼,贸然驭神鸟过海,恐有不妥……”
吕笺上前一步,毫不胆怯,“殿下,岐和神殿往此处须得明日拂晓,今晚海上有大风浪,殿下若不跟我们走,待在此处,会更加危险。”
吕曦容扑过去抱着显素的胳膊,“殿下,跟我们走吧,姐姐能驾驭青鸟的。”
显素迟疑了一下,看向吕笺,“是谁让你们来的?”
三个孩子怔住,支支吾吾半天不敢说话,显素便明白了,大抵是几个孩子自作主张偷偷跑来的。显素又问:“何故要来?”
少女身体单薄,眼神却透着坚定,“吕笺莽撞,为报殿下雨露之恩。”
吕曦容咧着嘴笑,也跟着说:“舅母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殿下心善助人,我们自然要回报殿下。”
这次轮到显素怔住,他素常乐意广施恩泽,不过是仗着储君的身份随意给些小恩小惠,博一声赞誉悦耳,他自己也从不在意,更不图所谓报答。不曾想竟有一日,几个半大孩子踏着风浪穿越大海跑来救他,只为报答他素日看不上眼,随手可给的‘小恩小惠’。
显素脸上的表情僵住,他站起身来,摘下素日和善假面,真挚且诚恳道:“劳你们挂心,今日,便麻烦吕小姐了。”
吕笺眼睛亮晶晶的,说:“殿下,海上风大,我们回去吧。”
话音落,不远处大浪卷起,风浪将至,吕笺凝诀在手,“青鸟,起——”
神鸟受令振翅而起,发出悠长清啼,两个弟弟看得兴奋,忍不住鼓掌欢呼:“姐姐好厉害,姐姐好厉害!”
吕曦容自告奋勇站出来,“姐姐,让我也试试。”
他学着吕笺的模样,动作娴熟地凝诀画咒,他有着与他这个年龄不符的领悟能力,竟真让他一次就成了。
“青鸟,起——”
神鸟认主,将他托起,他趴在青鸟背上,控制不住地高兴起来,于是向下伸手,“殿下,来。”
他也不知用什么巧劲,一把将显素拽了上来。吕晗桑也爬上神鸟翅膀,在他身边感叹:“曦容,你太厉害了。”
吕曦容一本正经道:“姐姐说,灵殊族人从生下来开始,就都会驾驭三目青鸟,当海上有大风浪来临时,就能乘着青鸟离开……”
显素西巡失利,回宫后王君震怒,罚他在大殿前跪了一天一夜,吕曦容偷偷跑去看他,也有样学样在他旁边跪下,显素目不斜视,问他:“你跑来做什么?”
吕曦容不解道:“殿下无错,何故认罚?”
“呵……”显素笑了一声,“你还小,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我不明白,我是小,但我又不傻,没有错就是没有错,为什么要认?”
显素侧过头看他一眼,眼中的深意他看不分明,“君父并不在乎谁对谁错,不过是我没有让他满意,君父不悦,我自然有错。”
吕曦容似懂非懂地眨眨眼,显素又道:“是非对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能让人满意,其余的,谁会在乎。”
王城不是个安稳祥和之地,同年冬,王君王后携储君显素及公主余容公主蕣清游洛原,遇袭,显素为保护两个妹妹,只身垫后,跌落高崖,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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