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何年(四)

开春的天还有些凉,白蘅在大殿里跟玄枵吵了一晚上,最后玄枵忍无可忍,让白蘅滚出去跪着,从夜半一直跪到天明,玄枵终于消了气,亲自将白蘅搀扶起来。

不料白蘅跪了一夜,站不稳当,一个趔趄,怀里的荷包抖了出来,他忙捡起来。玄枵不动声色问道:“是很珍贵的东西吗,贴身带着?”

白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随口遮掩了过去。

*

玄枵身体大好,宫中设宴,宴会上众人都赔着笑,实则心里都对玄枵颇有微词。玄枵喝了点酒,让桑女去跳一支舞,桑女并不拒绝,顺从地翩然起舞。

宴会上觥筹交错,众人把酒言欢,没有多少人注意桑女跳的舞,只有白蘅在看,他看得入神,就连玄枵凑到他身边他都未注意。

“白蘅。”玄枵端着酒盏跟他碰了杯,面上挂着半真半假的笑,“孤的王后好看吗?”

白蘅收回视线,垂下眼道:“夫人容姿,自是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是吗,那把她许配给你好不好?”

白蘅面色惶恐地看着他,玄枵晃了晃酒杯,扶着头道:“喝多了开个玩笑,你别在意。”

宴会到后半场,桑女也喝了几杯酒,头晕晕乎乎的,她正准备寻个借口离场,玄枵却拽着她不放,还故意将她拉到身旁,捏着她的下巴,指着宴上众人,“你看,他们都在看你。”

桑女被他捏得下巴生疼,微微挣扎起来,“没有人在看我,他们看的是你。”

“那倒也是,他们看的是我。”玄枵笑了一声,掐着桑女转了个方向,看向了白蘅,“其他人是在看我,那白蘅是在看谁呢?”

桑女睁大的眼正对上白蘅的视线,她惊了一下,白蘅也很快别开了眼,可这一瞬间的视线交汇又躲避更加引人深思。

玄枵的声音里带着冷意,他贴在桑女耳边,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谁要是敢抢我的东西,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但白蘅毕竟是我的得力干将,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要是杀了他,会不会太冷血无情了?”

桑女此时已经吓得话都不会说了,两手抓着玄枵的胳膊,颤颤巍巍道:“不……不行,白蘅……白蘅没有什么错,你不能杀他。”

“我自然不会杀他。”玄枵亲昵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微笑道,“杀了你可比杀掉白蘅要容易多了。”

*

桑女像只鸟一样被囚禁起来,连个像样的罪名也没有。

在被关起来的那段日子,她在琢磨许多事。她想,王权可真是个好东西,玄枵什么证据都没有,只凭怀疑,就可以给她定罪。

囚禁的日子不知道过去多久,有一日她头昏脑胀,毫无征兆地病倒。玄枵来看她,居高临下,问:“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桑女昏昏沉沉的,慢慢道:“我错在……”

玄枵俯下身听她说话,她断断续续道:“我错在,当时没有阻止我爹……收那十车紫金玉髓,我错在……不该嫁过来,我错在,没有早点看清你……”

她病得糊涂了,胆子也大了许多,竟微笑起来,“其实你活该……活该没有人爱你,你这么自私,冷漠,像把刀一样,谁会愿意爱你……”

她说完放肆地大笑起来,因水米未进,十足虚弱,她的笑声像是残破的呜咽。

玄枵却没有暴怒,只是冷静地看着她,问:“你做的那个荷包呢?”

桑女说:“扔了。”

“扔到哪儿了?”

“扔了就是扔了,丢掉的东西,即便找回来,也和原来不一样了。”

溪秀刚从战场上下来就听说桑女被囚禁的消息,连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擦,便匆忙赶去看她。隔着一扇窗户,桑女像往常一样,抬手为她擦去脸上血迹,问她有没有受伤。

被关起来的这段时日桑女不缺吃喝,但仍旧憔悴了许多,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就连笑容都像是硬挤出来的。

她从前最爱笑,溪秀说她笑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如今她不笑了,溪秀却格外生气,她脸色一冷就要去找她哥哥算账。桑女拉住她,有些恍惚地问:“其实我很想知道,我在别人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我是不是真的很惹人讨厌?”

溪秀震惊地看着她,脱口道:“你听谁胡说八道,我撕了他们的嘴!”

“如果不是我惹人讨厌,那他为什么会这样对我呢。”桑女轻声道。

她微微仰起脸,泪水顺着她的眼角落下来,“如果不是我不够好,那就是他瞎了眼……他真该死。”

*

十五天,或许是一个月,两个月,桑女记不清了。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一点,暖洋洋的,桑女挪到窗前,仰起脸去感受日光。

什么时候天黑的,她也记不清了,因她靠在窗前睡了过去,又被一阵细小的动静吵醒。

她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叫她,抬头去看,霜儿不知怎么跑来了,砸破了窗户,正在叫她。

桑女扒着墙,从地上爬起来,“你怎么来了?”

霜儿看着她这副憔悴模样,有些难过地吸了吸鼻子,他四下张望着,飞快对桑女道:“今天是父亲生日,他正和人喝酒,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姑姑说让我带你出去。”

桑女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僵硬地笑了笑,“溪秀……她让你带我走,可是我走了的话,会不会拖累她?”

她又想起曾经撞见那兄妹二人争吵的样子,玄枵丝毫不念及兄妹之情,那时候青铜镇纸砸在头上的刺痛还历历在目,桑女忽然觉得害怕。

如果她一走了之,霜儿和溪秀会怎么样?

“没事的,姑姑说她有办法。”霜儿向她伸出手,“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桑女愣愣地听着这些话,顺着本能从窗户翻出来,她头发凌乱,鞋子只穿了一只,但也顾不得,霜儿牵着她的手,一路避开宫人往外跑去。

那晚的雪下得很大,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雪地中奔逃,桑女不敢回头,双脚冻得发麻也不敢停下,她只知道要往前跑。

她要回家去。

她再也不回来了。

桑女不知道他们跑出去多远,总之那段路对她来说无比漫长,漫长到桑女以为她已经跑回东隅境了,可是雪地没有尽头,她跑得喘不上气,呼吸间都是血腥味,终于一头栽倒在地。

只是这一次她和溪秀都失算了,她做梦也不会想到,玄枵在生辰宴上喝多了酒,竟想起她来,非要见她。

男人喝多了酒想要忏悔,但前提是,他希望女人能先服软。

桑女的逃离对玄枵来说意味着背叛,他勃然大怒,下令封锁整个紫金岛,最终在雪地里找到了那出逃的两人。

面对亲生儿子玄枵也没有手软,竟当场打折霜儿一条手臂,他将霜儿压在雪地里,像当初咒骂他母亲一样咒骂他。

桑女扑过去抱住玄枵小腿,嘴里不断求饶:“是我的错……是我要跑的,都是我的错,跟霜儿没有关系,你要打就打我吧……”

她浑身颤抖着跪在雪地里,脸色惨白,泪流满面。

而玄枵只是冷冷地捏起她的下巴,“下次还敢跑吗?”

桑女眼泪涟涟,喃喃道:“我不会跑了,不会跑了……”

玄枵拽着她的头发,恶狠狠威胁她:“你嫁到这里,死也要死在这里,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逃出去……”

他将桑女抱了起来,折身往回走,没有多看雪地里的亲儿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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