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是小声嘀咕了一句:“早知道我俩一块洗得了,还省事些。”
楚毓头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闭嘴。”
吕曦容在床上仰面躺了一会,没有什么睡意,他回忆自己这一路走来,并不顺遂,但到此还算圆满,老天不曾亏待他。
他双臂枕在脑后,“师兄,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我想听你说话。”
楚毓翻了个身,同他四目相对,又掀起被角往他身上盖,“别着凉了。”
吕曦容顺势贴过去,一把抱住楚毓,将头埋在他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师兄,你身上好香,像是紫藤香,又像是白梅花的香气,是熏香的味道吗?”
楚毓顺从地任由他搂住,抬手抚摸他的头发,“不知道,或许是在别处沾上的香气。”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闻到了。”吕曦容细细嗅了嗅,“薛先生和姚师兄身上就没有这股香味。”
他的手指在楚毓肩颈处流连,好似爱抚,又好似试探,若即若离。
楚毓捏住他乱动的指尖,抬起下巴亲他的脸颊,鼻尖,眉心,最后才吻他的嘴唇。
这夜并非他们第一次同榻而眠,可从未有哪一次如今夜这般亲近,同世间所有爱侣一样,在方寸之地耳鬓厮磨,说着无关紧要的小话,发丝交缠,呼吸相融,最后相拥着沉沉入睡,一夜无梦。
*
楚毓离开王城两月有余,连个信也不曾捎回来。
神殿的事吕曦容是不插手的,薛必青和楚毓有意让他远离这些是非,故他很少过问,楚毓出去的这段日子,显素找过他。
吕曦容在黄昏之前进了一趟王宫,在大殿前,他远远看见一道殷红人影,余容公主手臂上搭了一截刚折下的花枝,看见他来,抬起下巴倨傲地笑了笑。
“你说话小心些,王兄心情可不太好。”他踏进大殿时,听见余容在身后说话,不知道是在提醒他还是在威胁他。
艳丽的晚霞如绸缎般铺满抄手游廊,大殿的门未闭,透进来的霞光照在殿内金砖之上,连冰冷的王座似乎也有了一丝温度。
显素坐下台阶之下,仿佛坐不稳身后的王座,霞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出一分油尽灯枯的颓然之态。显素如今,不过也才二十八岁。
“阿福,你过来。”显素叫他。
吕曦容慢慢走过去,也不靠近,隔着三五步的距离,语气淡淡道:“地上凉,起来吧。”
“没事。”显素摇摇头,问他,“你最近还好吧,我早听说你回来了,想见一见你,可惜身体还未大好,便不惹你心烦了。”
吕曦容没多大反应,只是冷静地点点头,“如今身体可大好了?”
显素道:“好多了,不然也不敢见你。”
“那就好。”
他看似在关怀显素的身体,实则语气冷冷淡淡的,十分疏离。空中白塔坍塌伤及显素,这事吕曦容是知道的,但他知道得不多,显素伤到何种程度他也并不关心,总之是还活着,有相岚和薛必青在,定不会让显素就这么死了。
“找我有事?”吕曦容问。
显素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只是细细算来,我们已有好几个月未见过面了,有机会见一见也好。”
吕曦容不答,显素又问:“你那个小师兄也还好吧,其实我没想要他的命,我知道你在乎他,为了你,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显素说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他道:“阿福,你不要再同我置气了。”
“我没有同你置气。”吕曦容在袖中摸索了一阵,掏出来个小东西,递到显素眼前,是一只绿玉哨子,他接着说,“我五岁那年被余容刁难,你给了我这个哨子,说往后我有任何难处都可以拿着这东西找你帮忙,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好好留存着它——如今,我想把这东西还给你。”
显素脸上的表情僵住,好像不知该作何反应,他身体一颤,不可置信道:“……你恨我?”
“你恨我。”显素的眼中蓦地浮现出一抹狠厉的血色,他在台基下焦躁地转了一圈,最后取过大殿里悬挂的长剑,扔到吕曦容怀里,厉声道,“何必跟我惺惺作态,你既然这么恨我,那我给你这个机会,现在就拔剑杀了我!”
吕曦容只迟疑了一瞬,便将剑拔了出来,闪着冷光的剑刃对准显素的喉咙,他眼神冷冰冰的,“从今往后,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这句话不算复杂,可显素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才听明白,面上的怒色慢慢变成一个苦笑,他张了张口,只吐出一声:“阿福……”
“不要再叫这个名字,我并不喜欢。”
“那我叫你什么呢?”显素哀戚地看着他,“你当真,要因为楚毓和我离心吗?”
显素声音沙哑,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他表情逐渐扭曲,化作一个癫狂的笑,抬手握住了吕曦容的剑刃,将脖子凑了上去,“要真是因为他,你就杀了我吧,反正王君的位子我早就坐够了,你杀了我,让我从此解脱。”
吕曦容不说话,看向显素的眼神逐渐由愤恨变成怜悯。
他一言不发,却叫显素更加难以忍受,“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会让我觉得我很可怜,阿福,不要怜悯我,你要么站在我这边,要么就杀了我,否则,我势必让楚毓和薛必青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应该是你。”吕曦容平静且冷漠道,“如果你敢动他们任何一个人,我会亲手杀了你。”
显素苦笑一声,极轻道:“真狠心啊,阿福。”
他说着话,却突然凑上前来,吕曦容执剑的手下意识往后一躲,显素并未跟他动手,只是按着他的肩,贴过来吻他。
那其实并不能算是一个吻,显素血性上来,掐着他的下巴,恶狠狠咬住他的唇角,血珠渗了出来,血腥气好似取悦了显素,他轻轻舔了舔。
下一刻吕曦容猛地将他推开,摸了摸嘴角的血迹,骂道:“疯子。”
显素狰狞狂笑,血红着眼,“我为了你,与臣下离间,和亲妹妹反目成仇……”
吕曦容皱着眉头打断他的话:“那是你自己的决定,与我无关,我从来没有叫你做过这些混账事,不要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显素抓住他胳膊,“你不能这么对我……”
十指用力,几乎要穿透吕曦容的血肉,然而眼前的人只是冷漠地看着他,然后抬起手指,在他手腕上一敲,一股冰冷的刺痛感逼得显素松开了手,他后退一步,怔在当场。
“我不想跟你讨论什么先来后来,往后……”
吕曦容话说到一半闭了口,没有说完。
“往后怎么?”
“没有往后了。”吕曦容摇摇头,“就到此为止吧。”
他拨开显素的手,转身往殿门口走去,余晖透过半开的朱门照进来,在地上映出一片斑驳,显素望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有些无措地立着。
“阿福。”显素追出去几步,急切道,“你什么时候再回来,我让人备上你最爱吃的杏仁甜酪,等你回来就能吃上。”
吕曦容脚步顿了顿,并不回头,“我不会再回来了,你这样的人,没有人会愿意留在你的身边。”
殿门轻轻掩上了,天边最后一抹红霞也沉了下去,显素一步一步往后退去,坐在了冰冷的石阶上,背靠着须弥座,他握紧了手中的绿玉哨子,似是有些无可奈何,眼中终于落下泪来。
“你倒是一走了之,我怎么办呢,阿福——”
*
吕曦容回去的时候,夜已深了,天上正下着大雨,他未撑伞,任由雨水将浑身淋透,唇角的刺痛让他有些烦躁,他用力抬手擦了擦,想将印子擦去。
回到神殿时已是夜半,平时这个时候神殿众弟子早已歇下,可当他走到神殿门口时,却见一道熟悉的人影撑伞立着,像是在等他。
楚毓站在雨地里,不知道等了多久,看见他时,快步走过来。
先前在王宫里那些不好的情绪此刻忽然烟消云散,吕曦容觉得心口发涨,身上的雨水明明那样凉,他却觉得心口滚烫不已。
他往前走了两步,楚毓似比平时着急一般,步子乱了章法。
吕曦容伸出手,楚毓踏着雨水上前来,撞进他怀里,熟悉的冷香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脸埋在楚毓颈间。
“去哪儿了?”楚毓开口问他,下一刻嘴唇被堵住,冰凉又潮湿的吻在此刻显得急切不已。
楚毓手指动了动,油纸伞从他手中滑落,下雨倾盆落下。
长夜中两人热切拥吻,雨水冰凉,却叫心跳愈发滚烫。
“担心我?”吕曦容轻抚着他因亲吻变得通红的唇角,指尖也觉热烫。
“嗯。”
天边紫电划过,吕曦容攥着楚毓的手往回走,温暖的卧房里燃着油灯,窗棂嘎吱作响。
雨越下越大,灯火摇晃。
好似在今夜他们全然了解了彼此,吕曦容觉得自己灵台清明,毫无保留,亦卸下了楚毓的心防。
**帐暖,缱绻缠绵,这是他们此生最热烈一夜,第一次肌肤相亲,融为一体,难舍难分。
在最动情时楚毓颤抖着吻上他的眼睛,声音中带着**:“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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