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了了(一)

他半闭着眼,似是在感知周围的动静,忽然,他五指握紧,自他脚下开始,四散开的灵力化作冰凌破土而出,眨眼间方圆三里内都寒气四溢,冰凌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了惨叫声。

“啊啊啊啊!!”夜色下一团黑影自草丛里钻了出来,应该吓得不轻,跟只受了惊的大蛾子般横冲直撞。

吕少师今日还是收了手的,没让他那冰凌子乱扎人,不然这会大蛾子已经叫不出来了。

扑出来的大蛾子正是徐真真的前未婚夫,姓刘的书生,如今已经人不人鬼不鬼,疯疯癫癫像个乞丐。

他本就有些疯病,见有人来,吓得躲进了草丛里,没想到来的这几个人不简单,竟用如此阴毒的手法把他逼出来。

大蛾子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你们……你们跟他是一伙的,你们都是妖怪!”

吕曦容反问:“跟谁一伙?”

大蛾子有些畏惧他,吓得后退了一步,继而胡言乱语道:“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都该死,那火……那火怎么没把你们烧死,真真死了,你们也全都该死!!”

“该死,都该死,你们合起伙来欺负她……”他颠三倒四,口齿不清,情绪异常激动,“王钦被人捅死了,报应,报应!老天开了眼!他是妖怪变的,我亲眼看见了,他背后有一头灰狼!”

吕曦容听他胡乱喊着,于是向他迈近一步,大蛾子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别害怕,我不打你。”吕曦容和善一笑,在他身边半蹲下来,“我跟你打听点事,你好好回答,不许撒谎,你要是答得好的话,我就帮你治一治你的病,你要是敢骗我……”

他说到一半,又笑了一笑,“你应该不会跟我撒谎,对吧?”

吕少师在王城里天天跟人精打交道,皮笑肉不笑的功夫早已修炼得炉火纯青,几句话下来就把这疯子吓得面如土色,连连点头。

“我……我不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们都不信,但我没有撒谎,我真的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跟我说说。”

疯子哆哆嗦嗦,“王公子,王钦……王钦他不是人,他是妖怪变的,我和真真已经订了亲,他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把真真抢了去,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就去找他,想讨个说法,然后我就看到了,他背后有一头巨大的灰狼,别人都看不见,只有我看得见。”

“我……我实在是害怕,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能看到,但是他发现了,他威胁我,不许说出去,不然就要杀了我!”

“如果他真的是妖怪变的,又怎么会被人杀死?”楚毓走上前来,疯子见他面善,小心翼翼往他身边爬了两步。

就听楚毓冷声道:“他与你有夺妻之仇,你又说他是妖怪变的,所以……人是你杀的?”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人!”疯子被这话吓得不轻,手忙脚乱解释道,“我,我是恨他……真真死后,我的确想杀了他,但我没有得手。”

“没有得手?”

疯子脸色惨白,冷汗直流,眼珠不停颤动,极为恐惧,“是……是个小和尚,小和尚杀了他,我……我没来得及动手,那小和尚,他身边也跟着一个女妖,他在闹市上杀了人,那女妖帮他隐藏了行踪,所以他们才抓不到凶手。”

“和尚……”吕曦容眉头皱起,思索起来,若说是和尚杀了人,那肯定和兰因寺脱不了干系,但一个和尚怎么会和王家公子结仇?

楚毓又道:“你不是说王公子是妖怪变的,那他死的那天,他身后的那只灰狼还在不在?”

疯子努力回忆着:“好像,好像是不在了……我没怎么看清,我看到他死了,就吓得赶紧跑回来。再然后,城里就莫名其妙发生怪事,城里的人都说是真真的冤魂回来了,我知道不是她……真真什么也没做,都是污蔑,都是污蔑!”

“你怎么知道不是她?”吕曦容问道。

“如果是她回来的话,我能看到的,但真真从来没有回来过……”

这疯子的话听起来半真半假,也不知道能不能信,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事情就更加麻烦了,徐真真之死,王公子和灰狼妖,身边跟了个女妖的小和尚,四散的业火和无端降下的大雪。

扑朔迷离。

“行了,看在你答得还不错的份上,就帮你个小忙吧。”吕曦容伸手,指尖在他额头上一点,疯子双眼发直,就这么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吕曦容站起身来,吩咐吕暄:“把他拖进去,别在外面冻死了,赖在我头上。”

吕暄撸起袖子哼哧哼哧抬人去了。

四下无人,吕曦容趁机问楚毓道:“他说的话能信吗?”

楚毓忖了一下:“能信七成,你应该也发现了,他不是真的害了疯病,是被人下了缚灵咒,强行扰乱神识,以至疯疯癫癫神志不清。”

“谁会给他下缚灵咒?”

“如果他没说谎,那给他下咒的人肯定是已故的王家公子。”楚毓顿了顿,有些不解,“不过我不明白,既然有法子给他下缚灵咒,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吕曦容微微一笑,“直接杀了他当然可以永绝后患,可这姓刘的书生一死,王家一定遭人非议,背上人命官司怎么想也不太划算,给他下一道缚灵咒让他变成个疯子,无论他嘴里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都不会有人相信,他日日说那王家王公子是妖,芙罗城里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么?”

*

入夜三人照常回客栈歇息,吕暄饿得前胸贴后背,吩咐小二做一桌顶饿的菜。

楚毓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只说自己不饿,晚饭就省了。

一桌子菜上来,吕曦容也没什么胃口,拣了两筷子尝了个咸淡,搁下碗筷就要上楼休息了,吕暄也不管他,埋头吃自己的。

他回屋还未躺下,倒杯茶的功夫,听见隔壁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楚毓就住在隔壁,一墙之隔,离得很近,那声音他想听不见都很难。

‘与我何干。’吕曦容这样想着,和衣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出神。

实在是不困,隔壁的动静断断续续的,即便已经很小声了,但他耳朵太好使,听得一清二楚。

‘吵死了,这怎么睡得着。’吕曦容翻身而起,径直出门去问候隔壁了。

楚毓没锁门,房门留了一条缝,他往常没规矩惯了,假模假样叩了两下门,然而直接推门而入。

屋里只有一盏暗灯,光线很昏暗,楚毓笼着外衫坐在床边,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见他突然进来,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有什么事?”

吕曦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他就是进来看看,楚毓这会倒不咳嗽了,看着挺精神。吕曦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问:“生病了?”

楚毓说:“没有。”

“那你咳什么?”

“嗓子不舒服。”

“那正好,我帮你看看。”吕曦容虽不会什么高深的医术,但小伤小病不在话下,走过去就要抓楚毓的手腕替他把脉。

楚毓不动声色地将手往背后一藏,淡声道:“真的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吕曦容被他下意识躲藏的动作刺激了一下,干脆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来,“那你饿不饿?我让吕暄给你留点饭菜。”

“不饿,我要睡了。”

“你睡,我不打扰你。”

楚毓无言地看着他。吕曦容又道:“喔,你嫌我打扰到你了?”

不等楚毓说话,他又道:“我那屋里潮得很,今晚让吕暄过去睡,你要是不嫌弃,让我跟你挤一晚吧。”

正说着话,化作藤身的招句自吕曦容袖子里钻出来,幽幽道:“少师,我们三个人睡一起会不会太挤了?”

“没你的事,滚回去。”

楚毓不做声,看起来像是无声的拒绝,吕曦容看着他微微皱起来的眉头,心头堵得慌,于是道:“楚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瞒你?”楚毓淡然反问道。

吕曦容不问了,他站起身来,“也是,你的事不关我的事,我瞎操什么心,你晚上动静小点,别打扰我睡觉。”

楚毓慢慢道:“我知道了。”

*

吕曦容心里莫名一股火起,又转身下了楼,吕暄还没吃完,见他去而复返,疑道:“舅舅,你没吃饱么?”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师叔跟死了似的在屋里关半宿,你也不知道问候一声?”

吕暄一边喝汤一边应道:“没事,师叔一直如此,他在青川的时候就这样,有时候钻进浮屠塔里十天半个月不出来,不吃不喝也活得好好的。”

吕曦容觉得脑仁疼,“姚景耘也不管管他?”

“这怎么管啊,嘴和腿都长在他身上,而且他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吕暄小声嘀咕着,“师父原来也管的,后来……嗯,师叔病了一场嘛,挺严重的,病好了以后师父就不怎么管他了,他乐意干什么就干什么。”

“病了一场,什么病?”

吕暄嘴里含着东西,口齿不清道:“我不太清楚,那个时候我年纪小,不记事,就是刚去青川那两年,师叔身体一直不太好,后来有一次病得很严重,昏睡了半个月,药也喂不进去,师兄他们说我还小,不让我去看。”

“有天晚上我偷偷跑去师叔院里看他,他把我当成李师兄了,一直叫我仙仙。他说他不要梧桐木,也不要红松,让我去洛原雪谷里给他找两块最好的玄冰,说木头会长虫子,他不喜欢,玄冰干干净净的,正好放在雾林里,要是有人来看他,就领着去雾林看,要是没有人来看,就一把火烧了。”

吕暄没心没肺的,说到这还呵呵笑个不停,“我那时候不懂,后来才知道师叔在跟我交待后事呢,不过后来他病好了嘛,师父就不让我们再提这个事了。师叔病好了以后……就有点怪怪的,很少见他说话,经常待在浮屠塔里,一关就是三五天,不知道在干什么。我问过师父,师父说让我别管,可能是有什么秘密吧。”

吕暄叭叭叭叭说完,一抬头看见他舅舅正锁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模样,脸色有些难看,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干脆闭嘴继续吃他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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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异录-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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