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曦容的手藏在袖子下,正勾着楚毓的手指嬉闹,骤然一见这两人,他立马松开了手,规规矩矩站在楚毓身边,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姚景耘看见他二人一起出来逛灯会,并没有觉得多稀奇,只是吩咐楚毓早些回去,不要误了时辰。
这夜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只是从灯会第二天开始,楚毓就闷闷的不太爱搭理人。
因楚毓是个直来直往的性格,这世上能让他生闷气的事并不多,是以吕曦容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应该出在自己身上,可他反思了许久也没想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便直接去问楚毓。
晚上楚毓从清心殿回来,依旧脸色冷淡,晚上睡觉时虽没赶人,但一张木板床却好似隔着楚河汉界,不再似往日那般亲密。
趁灯还亮着,吕曦容开门见山问道:“你在生我的气是不是,为什么生气?有什么事我们当面说,不要憋在心里。”
楚毓说:“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
“是不是因为显素?”
“不是……”
楚毓本来脸色就不好看,听见这两个字更是眉头拧成死结,他好像是强忍了忍火气,但没忍住,语气不善道:“我只问你一件事,那天灯会上,为何你见了姚师兄和封师兄便刻意躲开?”
吕曦容有点听不明白,斟酌道:“姚师兄看到的话,会生气吧。”
“你怕了?”楚毓皱着眉头,神情严肃。
吕曦容没想到楚毓会纠结这个问题,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楚毓已经怒气冲冲站起身,扭头就要走。
“诶诶诶……你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吕曦容赶忙拉住他,“姚师兄那个脾气你是知道的,要是让他看见你和我在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还不得当场把我宰了。”
楚毓看着他,“我会护着你的。”
“所以他真的可能会宰了我对吧……”
楚毓又问了一遍:“你怕了?”
他自顾自说道:“姚师兄总有一天会知道,薛师兄也是,还有你兄姐,甚至是显素,身边所有人都会知道,到那一天,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吕曦容还真没想过,他性子洒脱,坚信船到桥头自然直,从来走一步看一步,确实没想那么多。吕笺和吕晗桑不会过多干涉他的私事,姚景耘薛必青等人归根结底是楚毓的师兄,轮不到他来操心。
他不答话,楚毓极轻地叹了口气,“你从来没想过。”
说完不等他再回答,楚毓果断转身出去了。
这一夜吕曦容坐在窗前思索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了症结所在,楚毓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迈出这一步,却并未看见他的诚意。
是他做得不够好。
*
第二日吕曦容没来得及去找楚毓道歉,楚毓一早就出门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薛必青与春荒神约定的十六年之期已经很近,只剩不到两年的时间,扶桑宿主吕暄才两三岁,辅助他唤醒扶桑之灵的万古同悲阵尚未练成。薛必青整日游走在太乙四十七座白塔之间,姚景耘楚毓等人亦不得空闲。
楚毓这一去便是三个多月,比以往任何一次外出的时间都要长。
回王城时是个阴雨天,天上人间一片愁云惨淡。
圆月高悬,吕曦容在清心殿外等人,他近日跟着吕晗桑外出义诊,忙得晕头转向,也是几天几夜没怎么阖过眼,听说楚毓今天回来,他才抽空过来看一看。
等了两个多时辰清心殿的门才从里面打开,他站在角落里张望着,到最后所有人都出来了,唯独不见楚毓。
确定殿里的人都已经离去,吕曦容才小心地推开门,进了清心殿。
“师兄。”
楚毓不知在为何事发愁,手里捏着一卷羊皮地图,眉头皱得打结。听见他的声音,楚毓面上愁绪消散几分,收了图纸回头看他。
“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
吕曦容今夜不打算在神殿留宿,只是想来看看楚毓,刚好清心殿里人都散了,两人便坐在一处说说小话。
三个多月不见,楚毓又瘦了些,眼中是藏不住的疲倦之色。吕曦容给他带了点熟食,这会已经差不多凉了,“我过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想着说不定你已经睡下了,但还是想来看看,没想来过来还等了你一个时辰。忙到这么晚,没时间吃饭吧,先吃两口垫一垫,再忙也要顾惜身体。”
楚毓没什么胃口,不怎么吃得下,在吕曦容的强烈要求下多吃了两口,也就作罢。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两人都是一身疲态,但许久未见,能有一刻独处的机会也很难得。二人依偎在一起,清心殿中烛火摇晃,映着神龛之上女神慈悲庄严的面容,吕曦容抬手指了指神像,笑道:“神姬娘娘看着呢。”
“娘娘会理解的。”
许是久未见面,楚毓今夜十分主动,他微微仰着脸,乖顺且温驯的模样,吕曦容低头亲吻他的脖颈,含糊说笑道:“不生气了?”
楚毓道:“我没生气。”
“我哥哥说他想见见你,等你改天有时间,我带你去见他一面。”
楚毓僵了一僵。
吕曦容以为他有顾虑,便很贴心地宽慰道:“别担心,我哥哥最好说话了,你当年给他打浮屠钉的时候手下留情了,没伤到要害,他很感激你的。”
当年显素责罚吕晗桑,给他身上打了十三根浮屠钉,这个差事很棘手,弄不好会激化神殿和竹林的矛盾,薛必青想着楚毓年纪小,不得罪人,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哪能想到有今日。
楚毓不想提起此事,飞快道:“别说了。”
说罢主动吻上他的唇瓣,殿内静谧无声,偶有风吹动窗棂的声响,吕曦容似开玩笑道:“这里可是清心殿,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楚毓半眯着眼,不以为意,“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发现便发现了。”
“姚师兄知道的话会很生气吧?”
楚毓沉默了一下,“那没办法了。”
这亲昵调笑的话语都随着晃动的烛火消散,无人在意,偏偏清心殿外有人赶来听了个正着,脸色青如厉鬼。
姚景耘从清心殿出来和楚毓分别以后,想起还有要事尚未交待,便折回去找人,他刚走到殿门外便察觉到不对,偷听了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快要昏厥过去。
他一个人偷听不算,还把爱看热闹的薛必青也引过来了,两人越听越不对劲,俱是心惊肉跳,瞠目结舌僵在门口动弹不得。
姚景耘面色由青转黑,薛必青看他不好,赶忙扶住他,“景耘,冷静!”
又忙给他拍背顺气,姚景耘缓过来一点,一掌劈开了清心殿厚重的大门,沉声喝道:“楚毓,你给我滚出来!”
磨蹭了一会,殿里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出来了,四人面面相觑,对看了好几眼,谁也没有勇气先开口。
楚毓叫了一声:“师兄。”
吕曦容也跟着叫:“薛先生,姚师兄。”
姚景耘冷着脸上前,作势要动手,楚毓一惊,下意识把吕曦容拉到自己身后。本来脸色就不好看的姚景耘当场倒吸一口凉气,硬是一句话都骂不出来,憋得快要背过去了。
“景耘,你冷静一点啊。”薛必青赶忙给他掐人中,又转头训斥道,“你们两个兔崽子,简直不像话,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清心殿能容你们胡来?都给我过来,今天我要亲自教训你们。”
薛必青一边说话一边拽着姚景耘走了,示意两人跟上去。
此处的动静不小,四师兄封筵路过也跑来看热闹,见殿门塌了,又见薛必青姚景耘两人神情古怪,忍不住好奇凑上前道:“发生了什么事?楚毓也在啊……哎呀我的妈……”
清心殿已经不太清净,薛必青让封筵先把姚景耘拽回去,然后另寻了更僻静的敬神殿训人。
进了敬神殿,薛必青只让楚毓一个人留下,吕曦容在外面候着。
楚毓不等薛必青开口,自己老老实实在神龛前跪下了,“师兄,若要责罚,冲我一个人来就好。”
“责罚?”薛必青气定神闲看他一眼,“你并未犯错,我为何要罚你?”
“那师兄想跟我说什么?”
薛必青道:“我是有问题想问你——你刚刚是故意让你姚师兄听见的吧?”
楚毓埋着头不说话,薛必青又道:“凤凰血能感知同族气息,你姚师兄在附近,即便曦容没察觉,我不信你察觉不到,所以你就是故意的。你不放心曦容,是不是?”
虽然薛必青自己没谈过情说过爱,但分析起别人的感情来可谓头头是道,一语点破了楚毓心中所想。他眉尖动了动,想反驳什么,却开不了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薛必青继续分析,“让我猜猜,你是在担心?担心曦容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怕他并不专心,有你姚师兄坐镇,他不敢乱来。”
“我不是不相信他……”楚毓低声道。
薛必青面上显出八卦之色,“那你就是担心他品貌出众,一脸桃花相太招人,反正还是不放心。”
楚毓不说话了,埋着头装哑巴。
烛火轻晃,映出薛必青面上浅淡笑意,他躬下腰摸了摸楚毓的头发,“没关系的,曦容是个好孩子,我一直都看着他呢,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天塌下来有我和你姚师兄顶着,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师兄不生我的气?”楚毓问。
薛必青顿了一会,像是有些迟疑,“你的私事我不干涉,不过,作为师兄,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你和曦容之间……缘分浅,甚至可能强求也没有好结果,如果你当真想求圆满,必定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你最好心里有个准备。”
“何种代价?”楚毓琥珀色眼瞳中映着微弱烛火,他语气轻而坚定,“付出性命吗?”
薛必青不置可否,“说不准,你自己度量。”
之后好几天姚景耘都魂不守舍,好像魂被拘走了似的,楚毓为了让他眼不见心不烦,故意躲了他几天。
在薛必青和封筵的轮番开导下,姚景耘被迫接受了事实,可他心中有股怒火,烧了几天几夜还没平息下来。碰巧这日撞见楚毓,他还是没忍住破了功,狠狠数落道:“我看你现在真的是翅膀硬了,你跟显素抢人,你是不是疯了?”
楚毓油盐不进回了句嘴:“各凭本事罢了。”
姚景耘听见这话,气得差点晕过去,扶着墙道:“各凭本事……你还各凭本事,你要气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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