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毓道:“我昨天在白塔里看见了一个人,他用五色神光伤了我。”
薛必青有点吃惊,“白塔里怎么会有人?”
他很快反应过来,更加吃惊道:“你不会是怀疑,塔里伤你的人是相岚吧?师兄知道,你一直不喜欢他,可他跟你无怨无仇,为何要伤你,你肯定是看错了。”
楚毓顿了一会才道:“师兄不相信我,却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难道在师兄眼里,我是一个会搬弄是非的人吗?”
薛必青赶忙讨饶:“好了好了,对不起,是师兄不好,师兄不该怀疑你,我这就去仔细探一下相岚的底,要是他当真包藏祸心,师兄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你好好休息,别担心。”
楚毓身上的伤不算严重,修养了四五日就好了大半,这日傍晚他在春暮河白塔附近巡查,被一股怪异的气息吸引,他一路找过去,看见骇人的一幕。
荒芜的道路尽头有一株巨大的榕树,树下站着一人,看背影应是相岚。相岚浑身被五色光晕笼罩,脚下瘫着一只已经断气的黑雕,鲜血在他脚下蔓延。
那只黑雕已成了精,是只妖灵,相岚掏了他的内丹,捏在手心细细把玩,好似在观赏一般。
楚毓看着他身上那股显然是仙泽的光晕,一抬手,放出一道离火,相岚几乎未动,离火在靠近他身周的那一瞬间,五色光晕暴涨,狠狠弹开了楚毓放出的离火。
相岚捏着黑雕内丹,慢慢转过身来,那一刹那,楚毓看见他身后幻化开一道绚丽的虚影。
双月剑脱手而出,闪电一般迅疾,直朝相岚刺去,可那道神光如不可突破的屏障挡在相岚身前,他身后的虚影发出一声啼鸣,相岚额间翠色印记散发幽光。
楚毓一击试探过后召回双月剑,语气肯定道:“你的原身,是一只孔雀,你是幻海之屿来的仙族,薛师兄他知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相岚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笑吟吟道,“不过,小司祭,你是中洲太乙第一个看破我真身的人。”
“你来太乙到底是为了什么?”
相岚笑道:“我是来帮你们的,太乙灵族凤凰血,若能顺利渡过此劫,全族升为仙阶,这是神姬娘娘给你们的承诺,我是娘娘座下青孔雀,特来相助。”
楚毓道:“既然你是娘娘座下孔雀神使,能否烦请你给娘娘托个信,就说中洲浮屠蜃鬼封印不稳,请她亲自前来一探。”
相岚面上表情一僵,还未说话,楚毓便果断道:“你不能。”
“纵贵为孔雀神使,可你请不来神姬娘娘,你来此也并非娘娘授意,是为了私心,你甚至——忌惮我的离火。”
这番话仿佛一根尖刺,狠狠扎破了相岚的伪装,他面上和善表情一点点褪去,眉宇间露出阴郁之色,“小司祭,你话太多了。”
“我猜对了。”楚毓毫不拖泥带水,话音落,离火起,熊熊燃烧的离火散发出震慑之意,“你到底是什么人,上次在白塔里,你又做了什么?”
不等两人打起来,此处的动静便惊动了刚返回神庙的薛必青,他忙赶来,一看这阵势,以为二人起了争执,不由分说便要上前拉架。
离火筑成的火墙叫人不敢靠近,而相岚却撤了周身神光,任由离火舔过他手臂,薛必青刚一靠近,便看见楚毓纵火伤人这一幕。
相岚握着手臂后撤一步,额上沁出冷汗,“必青,你这小师弟对我好像敌意很大呀。”
薛必青赶忙喝止道:“楚毓,你住手!”
“你打量我师兄是个傻子,我却不像他一样好糊弄。”楚毓根本不听,还要动手。
薛必青快要崩溃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都消停会吧!”
“我可没动手,是你师弟先打的我。”
“师兄,他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你不要相信他。”
“够了,都给我闭嘴!”薛必青实在受不了了,抓狂大喊道,“我就不应该带你们两个出来!”
*
春暮河之旅一个半月后告一段落,回王城的路上,遍地流民,道路两边活人死人堆坐一团,死去的人枯瘦如柴,还未断气的人干如朽木,一眼望过去,数不清干涸了多少田地,饿死了多少饥民。
薛必青身上能分出去的干粮和银两早就分完了,纵为神殿大司祇,面对如此疾苦却也无能为力。
离王城近一点的村镇情况稍好一些,吕氏竹林在附近几个镇子村落施粥,解一时燃眉之急,于是更多的灾民听到消息,如蝗虫般前仆后继涌向王城讨一口薄粥活命。此间并非乱世,可人人活得如猪狗蝼蚁,命比纸轻。
苍天见怜,临近年关时下了一场大雨,干枯的田地间隐约有了一点生机,肆意流窜的疫病也逐渐被扼制。
一切都好像有了转机,可希望又实在渺茫。
除夕快到了,这是很不好过的一个年。
年底时早早下了一场小雪,趁着天还未黑,吕曦容在外面买了碗羊杂汤带回神殿给楚毓吃。
去年冬至两人在街边吃了顿羊杂汤,楚毓难得胃口不错,多吃了半碗,吕曦容还挺意外,楚毓于是故意逗他,说自己小时候家里穷苦,一年到头吃不上肉,只有冬至时能喝上一口羊杂汤,所以十分怀念。
吕曦容听后信以为真,心里很不是滋味,发誓要让楚毓以后吃穿不愁,过上骄奢淫逸的美好生活,并且坚持给他买羊杂汤以抚慰幼年伤痛。
下过雪的院里寂静萧疏,楚毓抱着三岁的吕暄坐在廊庑下,一边教他识字一边给他编竹蜻蜓。吕暄并不是个聪明的孩子,走路说话识字都比别人慢,姚景耘不想管他,楚毓便时常将他接过来照看。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吕暄磕磕巴巴地念着,一抬头,看见吕曦容走过来,惊喜地喊道,“舅舅!”
他从楚毓身上跳下来,哒哒哒往外跑,吕曦容从袖里摸了颗糖给他,嘱咐道:“行了,今天就念到这,下去玩吧。”
吕暄如蒙大赦,抓紧了糖果,像只小鹌鹑一样跑远了。
从外面带回来的羊肉汤还是温热的,吕曦容催促楚毓赶紧吃,今年这个除夕他们都格外珍惜,因为今年一过,明年就是薛必青归还神明右眼的最后期限,说不准明年还有没有机会一起过年,眼下的安定好像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
楚毓埋头吃羊杂汤,吕曦容在旁边支支吾吾,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楚毓道。
吕曦容磨磨蹭蹭道:“明年寒食节前后,我想带你回一趟珠玑……”
楚毓这才将头抬起来,十分认真地发问:“珠玑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座岛。”
“什么岛?”
“我家里的岛啊。”
楚毓怔住,“你家里有一座岛?”
“不是。”吕曦容果断道,楚毓还未松口气,又听他继续说,“有好几座吧,都是环绕在东皇岛外的小岛,珠玑岛是最大的一座。我娘原来是竹林继承人,姥姥最疼她,她成亲的时候姥姥为了给她长脸,就把最大的珠玑岛送给她了。我姐姐出生的时候,姥姥高兴,在百日宴那天送了她两座小岛,我周岁时也得了一座,但那岛太远了,我很少回去,平时回东皇岛就住在珠玑。”
楚毓听完,表情僵在了脸上,说不出话来。
吕曦容问:“你怎么这副表情,你没有岛吗?”
楚毓:“……”
“没有就没有吧,我哥哥也没有,反正都是离太乙很远的偏僻小岛,没人去住,拿来送人正好。”
楚毓缓了缓才接着说道:“你刚刚说要要带我回珠玑岛干什么?”
“回去看看舅母,她这几年身体不太好,一直在珠玑将养身体……顺便再陪陪我爹,他昏睡十几年了,我很少回去看他。”
楚毓眉毛动了动,看了他一会儿,说:“明年惊蛰前后我要和薛师兄出去一趟,不知道要去多久……但是,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吕曦容便笑着凑过去,同他挤在一处,“我等你回来。”
吃完了羊肉汤,雪也渐渐停了,吕曦容从檐下站起身来,突然想起什么事,问楚毓:“那时候薛先生叫你进清心殿里,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不能让我听听吗?”
那晚薛必青所言楚毓并未跟他提起过,每次他追问,楚毓都含糊其辞,眼下亦不例外,“没说什么,只是让我不要胡思乱想……以及,他问了显素追杀你那晚,山洞里发生了何事。”
“这个你都跟他说了?”
“他问,我就说了。”
“薛先生怎么说?”
楚毓沉吟了一瞬,“他说,好甜。”
吕曦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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