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授课

海棠追出去,只见沈明月的背影消失在花树之后,她想继续去追,却被顾洲拦住。

“不用去了。”顾洲看着小径上的落花,竟想到了沈明月看鱼叹息的背影,真是个奇怪的女子,想她未及桃李年华,应是待字闺中的娇女,却自带一种江湖豪气。

纵然他周旋于朝堂臣工之中,自认能见微知著、察人于细,但他却看不透这小女子的意图,她究竟会是谁?

日落西斜,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疏疏散散地照上了墙壁,沈明月看着树影斑驳,回想着刚才海棠和纨绔的话。

方才是太过兴奋的缘故,她出了花园,才发现屈原的书还在手中,便又折回送还,走近书房隐隐听见里面传出“北境”二字,她便驻足想听听。

这几日来,她见这里防守松懈,嬷嬷和善,也曾质疑自己的判断,但海棠到话让她坚定自己的想法,果然一切皆是故意安排。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被如此怀疑她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同情他们,惊弓之鸟才会如此谨慎,他们没有一个人活得简单。

当晚沈明月早早睡下,不知那些“学生”的学习能力如何,需养足精神以应对。

次日一早,一阵莺啼鸟啭将她吵醒,推开窗棂,一股清冽的草木气息涌入,鸟儿受惊飞走,树枝颤动落下几滴水来,院中亦是土润苔青,原是昨夜里落了微雨。

山间寒凉,日虽高升,但微觉轻寒,沈明月边走边搓了搓双手,来至书房,里面已加了几张书案,倒是有了些学堂的意思。

海棠带着九个男子,已在内等候,见了沈明月,众人表情各异,有的目光诧异,有的面露不屑,还有的心中惊讶但表面镇定,原来这个女子就是主上请来的先生。

沈明月扫视了一眼众人,看着好生眼熟,原来他们就是这院子中的小厮仆妇,这让她觉得好笑,这纨绔倒是有点意思。

她笑着对众人说道:“同学们好,我姓沈,是此次密码课程的教师,本次课程为期十日,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众人没有回答,甚至有人眼中闪过讥诮。

沈明月开始理论授课,四句口诀好记,应用起来却不简单她讲了一上午,学生们却一头雾水,渐渐有些烦躁。

沈明月也觉得吃力,这群学生水平参差不齐,对她也并不诚服,纪律性差,需要减缓一下授课进程。

她正准备下时,一个约么十七八岁,长相隽秀的男子提出了异议:“就这几句话,看两遍就能记住了,今日便可结课,何须十日?”

沈明月解释:“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我们先从最基础的理论讲起,后面的应用学起来会容易一些……”

男子嘲讽道:“不过是文字转为数字,有什么难的,我看你这小女子该不是为了骗束脩的吧?”

众人正不耐烦,此言一出,竟有几个人跟着附和。

不过是学生顽劣罢了,沈明月忍着怒气自我安慰,继续笑道:“这位同学,首先,我既然是你们主上请来的,而且站到了这个位置上,你理应叫我一声先生,再次,这四句口诀人人可学人人可知,但要从中传递消息就要有一套自己的规则。”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反驳:“你血口喷人?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会背叛?主上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自是忠心无二。”

沈明月解释:“我并非说你们会背叛,我只是教你们化繁为简,以简驭繁……”

众人又议论纷纷:“那就是你会背叛,你还会把这法子教给别人。”

“就是,就是,一个小女子懂什么,我看就是骗人的。”

那男子示意众人安静,对沈明月说道:“这声‘先生’我们叫不出口,你这方法也有待验证,若你能拿出真本事来让我们服气,小爷我给你磕头道歉。”

沈明月心中冷哼一声:姑且陪他们玩玩。她提笔写下一串数字,交于众人后说道:“给你们一下午时间,将这这数字翻译成汉字,若正确,我立即请辞。”

“不需半日,午后便可翻译出来,若有不对,小爷我给你三扣首。”那男子似有成竹在胸,信誓旦旦地对她保证。

沈明月看着众人得意,无奈地摇摇头,夹着讲义离开。

午后阳光和煦,沈明月摘了朵花,拨弄着鱼缸里的水,小鱼隐在莲叶下,快速冲出啄了一下花瓣便又隐藏回去,逗完鱼儿,她坐回到亭子里边喝茶边翻书,只等众人来交卷。

一壶茶尽、一册书读完,依旧不见众人身影,她起身活动一下,踱步至书房,只见一众人围在一起,十分认真,并未察觉到她进来。

她也围了过去,见已经写了几份答案,便问:“怎么样了?”

众人听完一惊,都看向那男子,男子挠了挠头:“倒是能翻译出来,只是语句不通顺,还请先生指点。”

沈明月听见“先生”二字,便知阻碍已除,也不端架子,而是肯定道:“不错,大家都很聪明,学得很快,按照口诀翻译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希望大家换个思路想一想,比如从后往前翻译。”

众人听完恍然,立即重新写了起来,很快翻译出来八个大字:追求真理,崇尚科学。

那男子未有迟疑,走到沈明月身前,双膝跪地奉上纸条:“学生程岳,叩拜朱先生。”说罢叩了三首。

众人见他如此,也纷纷过来叩拜,并报上姓名,唯有海棠海棠一言不发,冷眼看着这一切。

沈明月忙请众人起来:“大家不必如此,快请起,我好好教,你们好学好,还是那句话,合作愉快。”

程岳:“是,谨遵先生教诲,敢问先生这‘追求真理,崇尚科学’作何解释。”

沈明月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待课程结束,你自会理解其中的深意。”

课程继续,众人的态度都变了很多,那个叫程岳的男子十分聪慧,什么东西学一遍就会,却也是个刺头,课堂上说笑走神不说,迟到更是常事。

转眼课程进度过半,沈明月出了道试题给众人,她来回巡视,走到程岳跟前,轻敲书案叫醒了他,示意他出去站着。

程岳揉揉眼睛,不情不愿地走到了门口,沈明月带他来到廊下,严厉地说道:“程岳你怎么回事?几次了我都没好意思说你,能不能有点自觉。”

程岳听完只觉心中冤屈,他是主上的贴身侍卫,要夜间巡视,睡觉十分不规律,再者日日将他圈在这里,亦十分无聊,但他未抱怨,只说道:“先生恕罪,我实在是困倦,下次再不敢了。”

沈明月知他只是嘴上说说,并不走心,便让他在这里站到下课,以示惩戒。

微风拂过,程岳正想着若在这里挂个铃铛应该不错,忽闻到空气中一股桃花脂粉味,他扫视一圈,果见莺儿提着食盒自小径走来,转眼到了跟前,他拦住莺儿:“沈先生正在忙,且等一等再进去。”

莺儿并不常来书房,不认得他,便问:“你是谁,怎么不在里面?”

程岳打量着她,笑道:“你是沈先生的婢女吧,在下程岳,在此保护沈先生安危。”

莺儿向书房方探头,见姑娘正在指点功课,便将食盒交给程岳,说道:“烦请小哥儿将糕点交给沈先生,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放下食盒向回路走去,因担心那程岳偷吃,几步路后,便回头一望,正对上程岳的笑颜,她顿觉羞涩不已,一片红霞飞上脸颊,将头一低快步离开。

程岳看着这小女子的羞赧,只觉欢喜,打开食盒,随手拿起一块吃了起来,半块糕点还含在嘴里,便有人从身后将他捉住,他以为是谁在开玩笑,便一个过肩摔将那人摔倒在地,笑着回头看,却见顾洲一脸愠怒。

他心中大惊,脸上笑容凝固,那糕点在噎在嗓子里,吐又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想请罪却说不出话来,憋得满脸通红。

这动静传入书房,众人纷纷向外探头,沈明月只让众人继续学习,她独自出来,却看见纨绔脸色阴沉,正命令侍从:“来人,行鞭刑。”

怎么就到了行刑的地步,沈明月上前阻止:“且慢,为何要罚他?”

顾洲:“不守规矩,不敬师长,不重学问,该打该罚。”

程岳已将糕点咽下,向顾洲请罪道:“属下知错,愿受责罚。”说罢,站起来就要跟着人去受罚。

沈明月却阻止道:“虽有贪玩,但罪不至此。”

顾洲:“他是我的侍卫,还轮不到你来管。”

沈明月并不退让:“他现在是我的学生!他受伤休养便会耽误整体课程,这是在耽误大家的时间。”

顾洲扫了沈明月一眼,眼神中充满了警告,但她并不在乎,直视回去。

顾洲收回目光,对程岳说道:“暂且记下,以后双倍处罚,滚。”

程岳谢恩后灰溜溜地去了书房。

以德服人,心悦而诚服,这纨绔只会动刑罚,还真是野蛮,沈明月也未告辞,径直进了书房,

当晚,月光皎洁、纤尘不染,忽而窗外隐约有笛声传来,她打开窗户,月光洒入,声音也清晰起来,笛音婉转,惆怅无限 。

她出门望月,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但于她而言却是今人正观古时月。

月圆人团圆,可她却再也不能和家人团圆了,前世母亲惨死敌手,父亲去向不明,家国正饱受危难,而她被困在这个时空中,什么也做不了,想到此处,她已潸然泪下,心绪难解。

一件披风从身后披来,沈明月转身见到莺儿担忧的眼神,以后也许只有她二人相依为命了,她抱着莺儿抽泣起来,低语道:“我回不去了,我没有家了……”

莺儿听见姑娘这样说,又想到故去的夫人,便也跟着着哭泣起来。

笛声不知何时止住,沈明月抬头拭泪,却见一个身影手持玉笛,坐于隔壁东院的屋顶上,正俯看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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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洲月明
连载中昆仑白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