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德安堂，贺之弘与袁副将牵马走去了城中司署。
佥事见到贺之弘倍感欣喜，放下工作跑来相迎，然而可惜，贺之卫此时并不在城中。
不过他提前吩咐了，但凡兄长归家，这边立刻就会派人通信。
贺之弘便没在司署坐上多久，婉拒了佥事想为他们摆席面的盛情，转道回了贺府。
老贺家常驻凉西多年，也是有些家底的，至少在这凉西城中，贺府几进院落也算气派了。
小狐狸睁着猩红色的眸子，扒住贺之弘的手臂往外看，扫过贺府里的造景与庭院面积，不由撇了撇嘴。
虽然她现在是尖尖的狐狸嘴巴，不太好表达，但眼睛里的嫌弃意味是消抹不掉的。
绾绾感受到了小狐狸的情绪，不由遐想起来，这只狐妖难道还有不小的背景？
看起来非常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时，道路前方走出一名年轻女子，仔细一看，身后跟着的不到三岁的男孩，正被她牵了只手。
两人行路匆匆，丫鬟在身旁举着一把油纸伞，为他们遮去空中渐渐飘落的细雪。
“大哥，您一路可辛苦？进城前，您该早些让人传信回来的，我好提前准备为您接风洗尘才是。”名为芙香的女子浅浅一礼，满面笑容，又拉着儿子到身前来，柔声对他说，“小乖，叫声伯父，还有袁伯伯。”
贺小乖懵懵懂懂地叫了人，粉白粉白的脸蛋裹在毡帽里热乎乎的，一看就被家里养得极好。
贺之弘看得心软，抬手摸了摸小孩儿头上的毡帽，问道：“他还没取名字？”
芙香应道：“卫哥说等您回来择一个，他嫌自己想的不好，又说我起的名字太风雅，只中看。”
贺之弘轻笑，拉过小乖往廊下走去，几人一同跟上，走到了廊下避雪。
“那便……容我仔细想一个‘中用’的名字，还望弟妹再等一等了。”
“都依大哥的，能得柱安将军赠名，是小乖的福气。”
外面冷，几人说说彼此的近况也就入了堂屋，府中仅有的几名丫鬟全都忙活起来了，伺候人的伺候人，盯厨房的盯厨房。
兄弟俩时隔数年重聚，必是要大喝一顿的，芙香着人温酒去了，时刻不忘叮嘱几句，问一问晚上家宴的布置进程。
他们倒是也发现了贺之弘怀里的小狐狸，小乖难得见到如此漂亮的小畜生，已是根本挪不动眼睛。
谁知小狐狸却炸毛了，吱哇乱叫起来，就是不肯让小乖的胖手来摸，想抱更是不可能，她才不是随便一个人类就可以肖想的。
见小狐狸如此，贺之弘将它重新抱紧了，揉了揉小乖的脸蛋：“小狐狸脚上有伤，不能和小乖一起玩了，伯父明天带你去买很多很多的玩具，好不好？”
小乖开心地拍拍掌心，很快就将小狐狸忘之脑后，兴奋地同小厮去外面玩雪了。
直到家宴开始前，贺之卫可算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他一身形貌倒像是从外地奔波了很远回来似的，只来得及同大哥打了声招呼，就在想要拥抱大哥之前，被芙香勒令回屋换衣裳去了。
家宴上满桌佳肴，大人小孩具是放开了肚子吃，袁副将把嘴巴吃得流油，乐得芙香打趣他道：“这些日子，袁副将跟着大哥风餐露宿，真是把人馋坏了。”
袁副将哈哈一笑，温厚的面庞即便沾上了油光，仍旧给人踏实与安心的感觉：“嫂子别揭穿我呀，要不哪天回去了，将军嫌我贪嘴不要我了可咋整。”
贺之弘俊容微醺，闻言抬眸道：“你之言，甚是，要寻一个贴心能干的副将，凭我的本事还是好找的。”
袁副将：“……将军！”
贺之卫顿时在旁笑出了鹅叫，手里还抓着一根羊骨，骨头上挂的肉被他甩得一颤一颤，险些将油水甩到埋头吃肉的小狐狸脸上。
小狐狸：！
小狐狸连忙往后缩，屁股直接落空，差点从椅子边一屁股坐下去。
旁边贺之弘眼明手快，大手摊过去，恰好接住了小狐狸的屁股，手上微一使力，把小狐狸送回了椅子上。
小狐狸：！！！
绾绾倒吸一口气，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一定会听到小狐狸发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你干什么，你摸哪里！变态，流氓，臭狗屎！呜呜呜呜呜……狐狸大人脏了！】
此刻的绾绾只希望ooc时间早点到来，也好摆脱了这只懂得实时发送声音弹幕的妖鬼。
贺之卫瞥了瞥乱叫的小狐狸，不禁好奇：“大哥，你何时爱养这等只中看的小畜生了？记得我们小时候，你最爱的可是去猎狼！”
小狐狸：【……】
贺之弘抬手压住小狐狸跃跃欲试的脑袋，唇瓣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路上捡来的小东西，躲在叶子底下怪可怜的，待它将伤养好吧。”
小狐狸：【男人，你放肆，狐狸大人才不可怜！狐狸大人凶起来的时候，区区狼妖打十个不在话下！】
绾绾：才怪嘞，小狐狸都说修为被封印了不少，肯定是和谁打架了才落得这般凄惨，否则等到这里殁世间成形的时候，小狐狸为什么没有成功逃离？
这确实是一个疑问，绾绾也只好按下不表，继续“看”下去。
桌上的大人们各个酒足饭饱，小乖早便困了，被娘亲送回了寝房歇息。
袁副将忽然一个栽倒埋在了桌上，贺家兄弟俩无动于衷，继续碰杯倒酒。
闲聊在他们嘴边说着说着就变了味，不禁提及了甘州今年少粮的事情。
今年甘州收成不好，能够送来永冻冰漠的补给粮食大打折扣，实则现下不过秋日，只凉西城这里是没有秋天的。
“每年都在存粮、存粮、存粮，我现在脑子里最大的任务就是存粮。”贺之卫目露愁苦，搁下酒杯，“可咱们城中两万人呐，屯兵所还有五千人，再如何算计这堆粮食，它们也不可能给我变出多的来。”
“凉西城是军户起家，邻里邻户的谁不是在战场上流过血的，谁家里的亲眷都不能偏袒了，更不能落下一方。”
说着贺之卫就叹了口酒味十足的气：“总之，存粮也就够城里紧巴着度过这个冬天了，翻年了，我定要叫甘州那老头儿吐出粮食来，总不能让我们这么多人空着肚皮给魏朝守住冰漠吧。”
他嘴里的甘州老头儿就是甘州总督，贺之弘知道弟弟有时候嘴上没把门的，但弟弟性情并不荒唐，这话也只在兄弟间说。
“外来人呢，想办法叫他们交点买路费、暂居费，拿去州外买粮试试。”贺之弘道。
贺之卫听了却摇了摇头：“不安全，甘州都少粮，从州外运粮食进来，你弟我还没那本事保护完整这批粮食。”
“送一点，也当我们的买路钱，剩余的我来给你押。”贺之弘又道。
贺之卫登时把眼睛睁大了，定定看着他哥，须臾嚎道：“哥，你真是我亲哥！”
贺之弘不客气地抬手，把亲弟的脑袋按一边儿去，那嘴儿全糊了油，也想来亲他。
他们说着随之而生出的计划，想方设法用光鲜亮丽的法子从外来人兜里掏钱，绾绾听着先是感到奇怪，不多时就了悟过来。
凉西城建止于此，本就是以军养城，这片永冻冰漠气候特殊、恶劣，但却位居于魏朝北部与域外蛮族的交界，不得不守，不得不占。
域外蛮族没有魏朝的发达农业，无法支撑部族到永冻冰漠定居，这块政治意义上的宝地只能拱手相让。
可魏朝想吃下这块地，也是不容易，除却甘州需要年年大量补给粮食、衣物等吃穿用品过来，人员也是个问题。
人少了，打起仗来不顶用，人多了，这里又实在难以过活。
好在屯兵所建起来后，一年复一年的建设让军队井然有序，并因国家奖励军户提拔制，由此产生了不少的新兵与军户眷属，成了一些生活难以维系之人的一个好去处。
除开军户家庭，城中还有一些身份特别的外来住户。
这些人手上多少不干净，要么是躲到凉西城来避风头的，要么是看中凉西城好办事的。
老贺家虽有心严苛管理这些外来的特别人士，奈何想法好，配置不足。
就算是为了凉西城的经济，让大家平日过日子不用那么紧巴，老贺家最终也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
默许一些鱼龙混杂的人入城，只是不能欺压凉西城百姓，而且，事情做过火了被士兵发现或是被军属举报的，那先前交过的“入城费”就通通不作数了。
绾绾听得入迷，就连咋咋呼呼的小狐狸也乖乖不动了，稍不注意时间就过去了许久，夜已渐深。
散席是因为贺之卫被喝倒了，芙香无可奈何地领着小厮一起，把贺之卫带回了屋中，剩下一个袁副将，贺之弘说他自己来。
贺之弘却没有着急处理醉倒的袁副将，他朝丫鬟要了盆温水和巾帕，捞过扶到在椅子里的小狐狸，抬起她的嘴巴给她擦嘴。
油津津的狐狸毛都被贺之弘照顾到了，小狐狸半睡半醒的，倒是十分老实任擦。
两只爪爪抱住了贺之弘抬她嘴巴的手臂，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在椅子后头一扫一扫。
贺之弘轻嗤一声：“小畜生，喂你肉，你就不嫌弃了。”
小狐狸没听清，瞬间瞪圆了猩红色的眼睛，幽亮幽亮的，将绾绾眼瞳里的色泽全然暴露在灯光之下。
贺之弘却没有反应。
他收拾完小狐狸嘴巴边的红毛，又给小狐狸擦了爪爪，这才把小狐狸一提，塞进自己的衣襟里，去扛袁副将。
不得不说，小狐狸给自己变的身体真的有够小的，绾绾觉得自己好像变回了做魂咒娃娃的时期，完全就是人偶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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