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我的猜测。”汉宫秋让自己冷静，“但我认为值得尝试，道玄对那几名士兵进行观测后，我们就能得到验证的结果。”
“朱大娘之变化与刘凌几人大不同，可她与贺之卫病发时的嗜血冲动却有相似。”容北濋思索道，“或许还需注意朱大娘所生变化的进程，现今可见，她并不像刘凌几人处于暗蛊的苏醒阶段。”
姮媱、重明听了接连点头，绾绾慢了半拍没有响应，被容北濋撸毛的时候，她才渐渐回过神。
绾绾弱弱地抬了下爪子，写下一串魂力文字。
【那个，朱大娘如果也受了暗蛊影响，她会不会已经过渡到了成熟期？】
【她咬人的情景……咳，让我忍不住联想到了丧尸，嗯，就是僵尸，所以我觉得，凉西城军民将其当做一种疫病，兴许便是因为它会通过咬人来传染？】
这纯粹是绾绾的联想，还是从基因里冒出来的无法忘却的影视联想，但放眼五洲世界，魑魅魍魉，绾绾觉得真该是无奇不有。
汉宫秋沉思了片刻：“你所言不无道理，这样，道玄随我走一趟，我们趁夜去瞧瞧朱大娘的遗体。”
突然被点名的道玄：“……这么晚吗？”
汉宫秋疑惑地看着他：“莫非你仍需要入眠？”
道玄：“……倒也不是。”
他都是死鬼了，还用得着入眠。
“行吧，反正白日之时，贺之弘已经下令让巡防兵为朱大娘诈尸一事保密了，遗体留在仵作那里，尚未交还给她儿媳。”道玄说。
说到朱大娘儿媳，容北濋便问：“这位儿媳身上无异？”
道玄愣了愣，眼神飘忽地与姮媱对了下答案，这才道：“那儿媳是这一家人里唯一的存活之人，她公公已死，前两日，她丈夫也在蛮族军一次攻城后阵亡。昨日朱大娘与她都穿了简制的丧服，许是眼下城中无法办丧。”
姮媱接着道：“杨明阑为她检查过身体，可以确定对方并无外伤，没有被朱大娘咬过。”
“那么，朱大娘此案的处理呢？”这话便是汉宫秋问的了。
绾绾正想说此事，但她的形态终究不方便，就用爪子拍了拍容北濋的手背。
容北濋却忽然反手，轻握了下她的爪子，在被旁人察觉之前悄悄松开。
他道：“贺之弘、贺之卫皆对此事十分重视，他们也很敏感，察觉到了朱大娘一案背后的诡异。不过还是拘于凡人思维了，也有信息差的缘故，他们还未将朱大娘与刘凌等人关联起来。”
“但那毕竟是诈尸，仅是留住朱大娘的尸身，仵作已经不敢上手了，何况还要调查案件、安抚舆情。贺之卫因此忧心，起了向仙门通报此事的心思。”
可惜如今凉西城被围，纵贺之卫有如此想法，也做不到逃离蛮族大军的包围圈。
绾绾听着没有要补充的，心满意足地在草地上蹲坐下来，随后被容北濋撸了下毛茸茸的狐狸背。
倒是重明，听得一阵郁闷，数日过去了，合着就他一人每次都拿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是吧。
忽然间，绾绾前腿一伸，从草地上站起。
她两只狐狸耳朵都竖了起来，好似在听什么声音，容北濋微敛神色，躬下脊背将一条长腿收拢在身前，静静凝着绾绾的侧脸。
其余人也注视了过来，不约而同地噤声。
须臾，容北濋看见绾绾猩红色的眼睛里有眸光闪过似的，他知道可以出声了，立即问道：“何事？”
绾绾微蹙眉心，比划爪子写下几个魂力文字。
【突袭，已经开战了。】
霎时间，众人面色皆变。
“走。”汉宫秋即刻道，看了一眼姮媱。
容北濋也当即将绾绾抱起，快速助跑冲上草地旁的围墙，轻身翻了过去。
眼下是各归各位，至少要在ooc时间结束以前，回到一个不会令人感到奇怪的方位，而不是留在荒宅附近，最后被巡逻的士兵撞见。
汉宫秋却也没忘了给朱大娘验尸的事情，边跑边嘱咐道玄：“你独自去监牢，若他们要将朱大娘的尸身运走，你得知道运去了何方。”
道玄将重明一把丢过了围墙，让重明自个儿扒住大树滑下去，闻声只好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份差事。
还有些事没说完，但也不急当下了。
蛮族在给凉西城不到一个白日的休息后，居然又在深夜发动了突袭。
他们像是不愿再等了，不想继续拖下去，昨夜一夜攻城打得凉西伤亡激增，今夜便是趁虚而入的绝佳时机。
正换班入睡的士兵全都惊醒了，迎战的号角让大街小巷纷纷亮起了灯，贺之卫匆忙奔离司署，带着一队兵官前往攻城处支援。
司署顿时空凉下来，唯有桌案上的一盏热汤还冒着烟气，被芙香拿过瓷盖盖住，稳妥地放回了食盒中。
芙香走至轩窗边，望向天边隐隐发红的方向，眉心蹙拢着，手心里全是掐出来的月牙印。
少顷，她微微叹了口气，眼眸里流露苍凉，不知这一场仗究竟会打到何时。
蛮族此次攻城与以往不同，的确是发狠发力了。
迎击在最前方的凉西兵感触最为深刻，初时很被打退了不少气势，故而暴露出了一些让敌人顺势而入的缺口。
可凉西人的血性不是在学堂里读出来的，不是书本上浅显的感化与教育，他们从出生、幼儿、长大再到独立，血性是写进生命里的。
登上城墙的蛮族兵被凉西兵一个一个斩杀下去，绝不能放过任何漏网之鱼，缺口被打开了，还可以拿命去填上，可若是放任缺口被真正拉开到无法合并，届时凉西不保。
他们在酣战中迸发热血，肆虐的寒风也被蒸腾，不尽的白毛落下来就成了融水，他们大口呼吸，大口充渴。
此战熬至天明，熬得蛮族兵疲惫，熬得他们心生惧意。
城墙下堆积了一摞一摞的尸体，混杂着两种军服的颜色，但都被白毛细雪密密地覆落了一片。
血水从雪下缓慢渗出，像是要往地底里钻，如残兵败将一般撤回大营的蛮族兵，经过之时都会被刺痛眼睛。
还要打多久？他们不知道。
只是这冰漠之上愈渐发冷的夜，应该是能熬到头的吧。
凉西城有多难打，至此一役后蛮族军便不再有疑惑了，总归他们之中有很多普通士兵，以后的人生里都不想再踏足这片永冻冰漠。
可是凉西城内的损耗同样不小，连续两次抵御蛮族的全力进攻，实在耗去了凉西兵的精血。
如今，健康兵力已不足三千多人的半数，剩余兵力中，伤残及阵亡的几乎各占一半。
打不下去了……
很多人都忍不住地在心里想。
不论是战力、物资，还是这些人的信心，都在一日复一日的守城中消耗将尽。
没有人来支援他们凉西吗？
他们始终在期待的援兵呢？
答案是什么，只要向上峰问出来，或许就能得知，可他们也不曾开口。
血性被消耗到尽头的时候，人们就怕了。
伤兵里传来参差不齐的呜咽声，杨大夫与众多大夫对视一眼，皆是悲痛难当。
噩耗。
这样的噩耗，却还不止一个。
悲伤是种很容易感染他人的情绪，恐惧亦是，凉西城无援兵的消息在被人们悄悄谈论之后，总还会再提到城西巷子里发生的血案。
起初也只是猎奇，再多的也就是唏嘘、叹息了，战争的绝对关注度将城里的各种矛盾摩擦纷纷遮盖，哪怕那是命案。
哪里不死人呢，战场每日都在死人，伤兵中每日都有人被抬出。
可军民们不曾设想，城中也能从某一日开始，死亡人数突然有了特殊的增量。
最先的增量发生在一队巡防兵中，领队在与另一领队交接工作时，蓦地遭到了身后士兵的袭击。
虽然双方小队的士兵都来及时制止，这名曾经处理了朱大娘案件的领队还是被重伤，失去行动力，缠裹住喉颈，成了伤兵中的一员。
事情发展至此，一直被道玄关注着，而这时的领队并没有死亡。
他的死亡是因他自己，他在进入伤兵安置点后的第一夜里突然发狂，而后在暴起袭击其他伤兵之前，自行了断了生气。
那时正逢他的下属前来探望。
想到朱大娘诈尸一事，这名士兵也聪明了一回，抢在众人围观之前把领队的尸体夺了，快速带回了监牢去寻仵作。
道玄跟上去，随后看见仵作被吓得不清，根本就不敢去验那尸体，让士兵把尸体同朱大娘的安置在一起。
那士兵照办了，又匆匆跑去找秦佥事汇报，期间遇见了那位身高很矮的李同知，就把事情同李同知汇报了。
李同知带人去伤兵安置点善后，道玄则又飘回了停尸房。
在领队诈尸冲出了停尸房、意图扑咬仵作之后，道玄施展出这些时日积攒下的鬼力，抢先仵作一步，削断了领队的头颅。
仵作以为是自己斩下来的，事实上，他曾经的确做到了，故而不觉有异。
道玄却是体验了一回手感，由此发现，领队诈尸后的尸体并没有变得坚硬非凡，与正常死亡后的僵硬相差不大。
他回到德安堂，将这个情报告知给汉宫秋。
也正是此时，李同知居然带人将一名发狂的士兵绑来了德安堂，匆匆忙忙找到杨大夫，让他替这士兵诊治。
道玄打眼一瞧，这不就是另一位被朱大娘咬伤过的巡防兵么。
由于颈间伤处极深，失血过多导致过度虚弱，住进伤兵安置点便没有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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