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粹的灵力在地宫里厮杀，朱红长鞭每挥出一道残影，就会在空中留下一道火花。
分心之余，姮媱终于寻见绾绾的身影时，那座最为庄重华丽的后殿险些就被她这边的战斗波及到了。
好在只是险些而已，姮媱仔细看了看，自动忽视掉了跟在小师妹身后的少年身影，瞧见小师妹发丝齐整，额前刘海也分毫未乱，并无狼狈的模样，心下便一安。
她的分心却激怒了花清缘，包围而来的鬼气突然异常浓重起来，需得完全紧闭呼吸，才不会吸食入体遭到侵蚀。
打火鞭甩出如虹烈焰，将周遭鬼气大力地驱散开来，姮媱与花清缘接连过招，地宫里的震动一直就没有停歇过。
绾绾刚在殿外站定，便转身去扶容北濋，虽然容北濋如今看来已无大恙，她还是担心对方会不便下台阶。
汉白玉打造的丹陛就在眼前，高度尚可，不过几阶。
容北濋瞥去一眼，并没有什么廉耻心得任由绾绾扶着了，只是默默将身体的重量承担了更多在自己这边。
他们所在后殿是地宫里地势最高的大殿，基于这个优势，两人可以很好地观察姮媱那方的战斗。
未几便看出……花清缘的确比花崎凉更加强大，是南武九寨殁世间里当之无愧的间主。
可在姮媱的进攻下，花清缘始终难以彻底压制对方，已经落在了被姮媱制衡的处境中。
绾绾心里有些复杂。
对于自己被花清缘欺骗了信任与同情的这件事，不说多么伤心、多么愤怒、多么懊悔，绾绾却也是会感到些许难过的。
背刺的经历，绾绾不是做了人类后才初次见识到，可亲身经历一遍，还真是两世以来的第一回。
不过……想要为南武九寨殁世间众鬼另寻一种结局的心情，绾绾此刻仍然没有改变。
——若有机会找到在殁世间内进行超度的方法，即便有花清缘背刺在前，自己也不会因此放弃超度其他怨鬼。
两人一起走下了丹陛，绾绾扶着容北濋小心翼翼。
也就是附近没有弟子在侧了，不然容北濋这副哄骗小姑娘“伺候”自己的作态，真的会让人瞠目结舌的。
真真简直没眼看，但又不敢对某人多嘴。
迫于某人视线里的强势，它委委屈屈地用云尾缠住了两人的影蝶，还把影蝶复眼中的视线全都对着了自己的脸。
于是，已经被关了小黑屋好一阵子的光幕前众人，在以为总算能够看到绾绾的主视角之时，看见的却只有真真那张惨白惨白的骷髅脸。
众人无语，但也没用啊，还能冲进去把这张骷髅大脸扇飞了不成？
幸亏他们还有时旼和行香的主视角，不管是夙羲与几位鬼修之间的战斗，还是姮媱对花清缘的牵制，他们都没落下。
就是没在这两个视角里看见过绾绾和容北濋，一些十分敏感的人，已经在心里对他们俩方才做了什么好奇得不行了。
眼见最后一位鬼修被一支风息箭击溃，鬼魂破散，鬼身腐毁，地宫之中，终于只剩下了花清缘这位光杆司令。
他一定会遭到姮媱与夙羲的夹击吧。
光幕前的弟子们无不这样想，纷纷松了口气，觉得花清缘迟早要完，对地宫里的其他弟子再无生命威胁。
不多时，弟子们发现光幕上的中心转放位忽然恢复了正常视角，并肩而行的绾绾两人神态自若，怎么看也看不出他们之间是否有猫腻。
下一刻，这些吃瓜群众们就被绾绾转移了注意力。
绾绾在高声询问花清缘，问他究竟是如何成为了间主。
听到这里，光幕前不少表面上对绾绾服气了实际还在不甘的人，悄悄从鼻腔里发出了嗤笑的气音。
逗趣吗，你以为你问出来，恶鬼就会告诉你？
哪成想花清缘还真说了，打得这些人脸肉生疼。
花清缘大笑道：“我不需要成为间主，因为我……本就是间主！”
绾绾蹙了蹙眉：什么意思，难道他不需要经历间主角逐？
其实的确有不需要间主角逐的例子，而要达成这个条件，只消花清缘的实力远超所有人就可以了。
实力碾压之下，没有什么鬼还能生出争夺之心，他们只会选择臣服。
想通这里，容北濋对花清缘道：“莫非你曾是习武奇才，武艺匹敌你的父亲？亦或你死后有缘悟道，是这里最早开始修行，迈入鬼修之列者？”
忽然，曹念漪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大声插言道：“他会武！听说他们花家本就是武将之家，嫡系更是人人习武，花清浅都能比划两下子！”
行香闻言寻到了曹念漪的位置，立即让雅萱领着两名鹭息谷弟子，前去抓回曹念漪。
曹念漪大骇，慌不择路想要逃跑，可她哪里逃得过，很快就被雅萱五花大绑拎了回去。
雅萱不客气道：“以防你随时都会受到间主的命令所控，还是将你抓起来最为妥当。”
曹念漪：“……”
曹念漪都要难过死了，她可是反水第一人，投诚了的！居然还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然而没多久，她就和另外三个同样被符箓控制起来的怨鬼面对面了。
曹念漪眨眨眼睛，与戏班三鬼对视了会儿，倏而就平衡了。
果然只要自己不是最惨的，就能收获最简单的快乐。
那厢，花清缘同时迎接着两人的攻击，竟然也不落多少下风。
他在战斗之时还能听清容北濋的那段话，想了想，颇好脾气地回复了对方：“两个猜测都不对，但你说的，也都能算对。”
“我自幼习武，也的确与我父亲匹敌，可那是我十三四岁的事情了，这一点，除了父亲便只有我长兄与小妹知道。”
花清缘微顿，沉黑色的鬼力席卷向姮媱、夙羲两人，阴狠的嗓音扩大开来，重重传入众人耳中：“我是花氏百年来最天才的习武者，已超我花氏先辈，可堪东宫武将之首，且身怀灵根，有缘悟道。”
“若非困居于此，我早已非凡俗，你们修仙界的天才榜上，也必有我一席！”
轰隆隆——
左侧方的配殿全然毁在了花清缘的攻势下，姮媱鞭风一起，大火倾燃。
夙羲近身逼迫花清缘退入火场之中，风息随他心念掌控，助长火势吞没。
地宫里调息、疗伤的弟子们纷纷翘首以盼，巴望着间主就此死于两人之手。
然而片刻之后，他们的期望落空，一团黑气从火焰中飞窜而出。
“哈哈哈哈……你们杀不了我！”
“是我在戏堂之乱时，煽动花氏族人开启了内斗，九姓九寨，一个都不能少，戏堂里的各族族老泰半为我而杀！”
“这些没用的废物，只会守着财宝躲在大山里蝇营狗苟，我有天才之姿，岂能同他们虚度？！”
花清缘的身形从团团鬼气里现出，满脸阴沉，完全是狠辣之态，让仰望着他的绾绾心惊，根本找不到那个因为枉死而自伤的花清缘的半点影子存在。
“只是我终究错算……”花清缘发出一声冷笑，蕴含了浓烈的怨恨，“原以为能就此统治南武九寨，成为我的后盾，助我振翅，海阔天空……可我居然再也无法离开，永远停留于此，永别于人间。”
他看向地面，扫过一干忙于疗伤的弟子，视线恶毒，声音低喃：“所以，我怎么会放过你们？真是好生让人嫉妒啊。”
绾绾尽力去分辨花清缘的话语，却也听不见他嘴唇最后翕动时说出了什么。
只是她忽然间得到了一个提示，让她心尖狠狠一颤，终于察觉到了这一整个殁世间的那丝吊诡何在。
花清缘是不能理解南武九寨为什么会形成殁世间的，又或者，如今的他已经获知了这里面的内情，但是不可能主动告诉他们。
而绾绾可以确认，当日戏堂内斗开始后的正常事态发展中，花清缘这位九寨最强者是死亡概率最小的那个人。
他的死，绝对不是普通人所为……而是死于殁世间成形之时。
——先有殁世间，后才是花清缘死。
因花清缘生前有着绝对武力碾压，死后又最先开始修行，他成为了群鬼中最强大的鬼修。
而他暗中煽动内斗，也可算作南武九寨走向万劫不复的元凶之一，因此便承担了众鬼怨念的来源。
故而，花清缘当仁不让坐上了间主的位置，其他怨鬼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拿到。
进入殁世间以前，禅心大师宣布的试炼规则里，其二是：南武九寨殁世间的形成似有内情，调查得出内情之人，积分统计翻倍。
绾绾曾以为，这个内情指的是九姓之死的原因，也就是要让他们理清南武九寨灭顶之祸的来龙去脉。
然而现在她才发现，不是这么简单的。
他们真正该查的，是隐藏在内斗之下、当九姓在戏堂里互相残杀开始之时、被唤醒的那个“内情”。
戏堂里曾经血流成河，杀尽了这片遗世之地的**与仇怨。
可南武九寨，是被这个“内情”屠杀的。
花清缘被鬼气包裹着升上了半空，对追上来的姮媱、夙羲视而不见。
他双手结印在前，保持着浮夸的大笑，黑色的像血一样的液体从他口中溢出，源源似不绝。
地宫众人皆于此刻感受到了心悸般的不妙，空气仿佛骤然间便十分稀薄，压得胸膛生疼，喘不过气。
姮媱瞳孔惊颤，一霎之间掐出了近五种法诀，连绵而起的术印似拍浪一般袭向花清缘。
就在这一刻，花清缘含着满嘴黑血咧笑翕张。
“——诸法寂灭相。”
注：诸法寂灭相，佛术用语，出自“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法华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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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九姓之死（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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