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柏摇了摇头。
他几步走上前,拿两只小手合握住卞景和的大拇指,多使了一点劲儿,很快就成功引起对方的注意。
“怎么了?”
卞景和低头。
宗柏现在说不出话来,又怕再多写几个字就触发上面的泄密惩罚机制,就站在原地想了想,登登儿地跑到了那张写有王薇名字的纸条旁边,半蹲着拿手指点了点这个名字。
确保卞景和注意到自己这个动作后,又一把撸起一边袖子,把袖子一直推到肩膀上,眼睛盯着卞景和,另一只手则在自己裸露出的胳膊上比划了几下。
紧接着又把右手收回,横在自己脖子上利落一拉,飞快地做了一个歪头吐舌头的姿势。
他期待地盯着卞景和。
卞景和一直安静地瞧着,现在顶着宗柏炽热的小眼神,干脆微微抿唇,右手摸了摸冷白的鼻尖。
“手臂……”他略作思考,很快便得出了一个答案,“你是想说,路老板?”
语气带着莫名其妙的肯定。
宗柏高兴地点头。
路老板手臂上的黑色纹身相当漂亮,也相当扎眼。这个年轻男人的长相英朗,并不是时下备受小姑娘追捧的那种清俊秀美,但也不是那种匪气十足的硬汉类型,加上本身年纪看着也不大,手臂上带着这么个狂野炫酷的纹身,还是有点突兀的。
卞景和得到肯定的答案,不自觉地弯了弯眼睛,很快又收敛起难得的笑意。
他沉吟片刻:“路老板他俩会和王薇发生冲突?”
这回宗柏犹豫了片刻,先是点了点头,然后选择重新做了一遍刚才的抹脖子动作。
“杀人?有玩家会死?”卞景和很快补充。
宗柏用力点头,手上比了个大大的对勾。
卞景和想了想。
宗柏是游戏系统赠送的宠物,能力或许不能用现实世界的常理来解释,虽然现在这话听着不可思议,但卞景和下意识地没有怀疑。
遇到玩家互相残杀可不是什么好事。游戏规则是要玩连坐那一套的,要是有玩家动手杀人,那么他可得陪着去玩一把惩罚本了。
惩罚本比普通本更加危险。
现在他的分数已经足够高了,没必要去冒这个险。
宗柏一直牢牢盯着卞景和的脸,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他那神情的细微变化:
那双漂亮冷淡的眼睛微微下垂,纯黑色的瞳仁闪动着某种下定决心的人所特有的慑人冷光。
苍白的面色似乎更加冷峻,这使主人看起来简直就像一座坚硬的、冰冷的、希腊式的大理石雕像。
很显然,卞景和并没有在宗柏面前掩饰自己计划的意思。
他要阻止这次既定的谋杀。
在卞景和的眼神里再次确认这一事实,宗柏走过来,拉着卞景和的袖子边,摇了摇头。
卞景和不知道的是,宗柏现在仍然有自己的一套信息渠道。塞壬已经绕过上面监听的耳目,偷偷给递了消息:
不要试图阻止其他玩家的行为,就让理智值过低的玩家被正常清除,他会给卞景和安排好下一个惩罚本,保证安安稳稳地把人送出游戏。
再说,理智值过低的玩家是注定无法离开游戏的。与其在最后时刻崩溃,倒不如现在就被清除,这对玩家本人来说,倒说不定一件好事呢。
糊涂着死去总比清醒着绝望而死要好。
阻止卞景和行动的意思倒比较容易用肢体语言比划出来。不费多大劲儿,卞景和就明白了宗柏的意图。
“好。”出于一种莫名的信任,卞景和并没有对宗柏的话多作质疑。
哪怕刚刚已经下定决心,宗柏一比划,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放弃行动。
既然要顺其自然,两人干脆待着房间里,拖了角落里一把沉重的红木椅子抵上玻璃门,确保外面有人推门就会带动这把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第一时间提醒房间内的人。
做完这些,外面的天光已经没有那么明亮了。
下午两点半之后,太阳的照射角就逐渐减小,原本毒辣的日光中所携带的热量也快速降低,加上室内大功率运转的制冷空调,居然给人带来了一点错觉般虚幻的冷感。
两个人没有在窗边或门边多做停留,而是回到属于卞销售的工位上坐下。
宗柏自己站在办公桌上,时不时向墙壁上极简风格的挂壁时钟投去确认的目光。
他知道那件事情要发生的时间。
这是显而易见的。但卞景和也没有刨根究底个一清二楚的兴趣,所以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从桌面最里的书立里抽出一本黑色封面金色滚边的大部头,快速略过前几页那“成功学”三个字出现频率极高的前言,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翻看着。
时间安静地流逝。
20:02
隔着玻璃门,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轻而模糊。
不过屋内这两人都是耳聪目明,又提前知道会发生玩家之间的流血事件,所以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响动。
大约三分钟后,销售部的玻璃门上映出一个高大健壮的、明显属于青年男性的身影。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卞景和之前又特地关掉了销售部办公室天花板上四个顶灯中的三个,此时室内光线昏暗,走廊里明亮雪白的灯光就把来访者的身影一丝不苟地在玻璃门上投射清楚。
显然,是玩家路老板。
他那高大的身体投下的影子更加庞大了些——他又往玻璃门这儿靠近了两步——以至于手臂肌肉的轮廓、甚至头顶凌乱翘起的一小撮头发都清晰可见。
这个年轻男人那种独特的、坚定又自信的好听嗓音在下一刻响起:“卞销售?你在听吗?我跟苏技术想和你谈谈。”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相当笃定,似乎已经透过单面玻璃门,把室内的情况都看得一清二楚。
卞景和并不感到意外。事实上,要是王薇顶着精神趋近疯狂的不良状态都能一挑二干掉两个健康的成年男性,他才要感觉惊讶呢。
他倒也不怎么伤心。虽然照王薇的说法,他俩是一同经历了好几个本的伙伴,但卞景和除了感激王薇将某些游戏规则慷慨地告知他以外,对这个便宜伙伴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谈什么呢?”他轻声回答,没有起身,只是用脚尖点着地板,给轮滑办公椅轻巧地转了个向,正对着那扇玻璃门。
这样冷淡的态度很快就使门外那敏锐的男人意识到什么。他沉默片刻,倒也没再试图叫卞景和出来。
一阵尴尬的安静。
“你知道了,对吗?”路老板突然笑嘻嘻地开口。
卞景和不为所动:“知道什么?”
“唉,你是个聪明狡猾的家伙,这一点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搞明白了。不过,请你放心,我并没有要伤害你的恶意。
是的,我可以和你承认,我们刚刚杀了那个女玩家。”
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从路老板开合的嘴唇中落下来,就好像对他来说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年轻爱美的漂亮姑娘,和一位经验丰富的屠夫宰杀一头骠肥体壮的公猪没什么区别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空调制冷能力太强,卞景和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哆嗦。
这并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因为对方那种漠然而顽劣的态度。
“你放心,我们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路老板挥挥手,再次强调,“我们俩很乐意遵守你们的文明规则。杀死那个女人只不过是为了自保。”
“那个疯子刚刚可想要杀了我。”另一道细细的嗓音插.入进来,嚷嚷着表示不满。
但玻璃门上并没有多出一条更纤细些的阴影。
苏技术没有走过来。
“我知道。”卞景和开口回答。他攥着椅子把手的双手收紧了,在黑色的塑料上留下粘腻的汗渍。
“还有好一会儿才到投票时间。不想要聊聊吗?
苏技术还在处理那个女人的尸体。
你呢?你不好奇吗?你可真冷漠。
你也有什么道具,对吧?
啊,实话告诉你,我们俩这一把结束就满100分了,能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你还没有吧?那么还挺不好意思,连累你自己去打惩罚本了。”
路老板大大咧咧地靠着玻璃门盘腿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卞景和搭话。
虽然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做出回应,但路老板看起来毫不在意,兴致勃勃地冲这个安静的听众讲话。
讲了好一会儿,他站得有些累了,干脆换了个姿势,背对着玻璃门坐下,双腿随意叠放在走廊地面上,茂盛、粗硬而胡乱支愣的黑色短发在玻璃上压成一片阴影。
“既然你们马上就要成功离开游戏,”卞景和突然出声,
“不如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就当是消磨时间了。我倒很好奇。”
为了表示诚意,他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了玻璃门边。宗柏被他留在了办公桌上。
随着这个动作,一种非常浅淡的气味顺着门缝钻进来,被他的嗅觉系统精确捕捉。
那是鲜血、汗液、泪水混合后留下的奇异味道。或者说,那是死亡的味道。
“这倒没什么,”似乎是真的兴致十足,路老板并没有反对卞景和有些无理的请求。
“那么你坐过来些,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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