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桃源

清晨。

明亮而温柔的天光穿过浅淡飘忽的奶白色云层,均匀地洒在碧绿茂密的树冠上,将每一片树叶的叶脉照得透光,如同上好的翡翠叶脉雕塑,镶嵌在一层层柔软的绿色丝绸里。

只有一些刁钻的阳光可以侥幸躲过树冠热情的围堵,直直降临在下层地面上。

丁达尔效应作用下,光束飞舞旋转着落下,漂亮极了。

卞景和、宗柏与扬走在路上。

清晨的空气很新鲜,混杂着森林特有的湿润土腥气与绿色植物的青涩香气,或许还带着点露水的清新,让人从头到脚都清凌凌地清醒过来。

一口呼吸下去,仿佛最新鲜的空气都被直直送到后脑勺,送到肺部深处。

“所以,你是怎么猜到GM就是第十二个玩家的?”

扬有些好奇,紫眼睛专注地盯着卞景和,那瞳孔在明亮的天光下折射着光芒,看起来像是一块无机质的、精心打磨的绝世珠宝。

卞景和耸耸肩:“其实更多的是一种直觉。游戏没必要在人数上开这么大的玩笑,如果说愚弄,这更可能是愚弄凶手。

其次,就我曾经的接触来说,警长和无脸警察设定是一样的,在这座城市里,应该偏向于一个无感情的游戏调控者角色,可是他却表现得更像是普通城市居民。

当然,一切都是猜测,只不过GM的做法证实了我的猜测。”

“精彩的推测。”扬眯眼。

“多谢。”

三人收回话头,继续走在回屋子的路上。

他们被投放在山林里,休息的地点是一座小木屋,几人吃完早饭便后出来探索周围环境。

虽然前几次的经验已经一再证明了,玩家在桃源中的活动范围有限,但卞景和还是满怀希望地出来试了试。

果然,他们的活动范围大概是以木屋为直径的两百米,再想往外走就不行了,外界的环境虚幻扭曲,看起来就像是古早像素游戏中为了节约游戏空间而没有成功加载的区域,大块的色团混杂在一起,只能勉强看到事物大概的轮廓。

有了之前暴风雪别墅的经验,几人可不想出去尝试。

“很有趣不是吗?”宗柏拨开一根横在卞景和面前的矮小灌木,随手从一旁的树杈上掰折下一根,捋掉上面的小杈子,递给卞景和当登山棍用,

“玩家和主持人的身份可以互相转换。”

“确实。”卞景和下意识应声,接过了那根木棍。

他抬头望向宗柏,却对上了宗柏奇怪的眼神。

里面似乎混杂着许许多多深刻的情绪,无数秘密最终如泥沙一般沉淀在深潭一样幽静的眼睛里,让人恐惧于它有朝一日沸腾起来的模样。

卞景和失声了。

好熟悉……

某一瞬间,他似乎被那双眼睛击中了。

一些奇怪的情绪在心底涌动,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于是争先恐后地向小小的心脏处挤来。

酸涩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脚步放缓,连呼吸也压低了。

骤然变黑的视野中,他似乎看到了那双眼睛不同的样子。

充满痛苦与绝望……被泪水和鲜血糊住的样子……

偏执而疯狂的样子……

无数破碎的画面拼接、重叠、旋转。

“嘶!”

“你怎么了?”宗柏笑眯眯地拉住他的手,表情是纯然的困惑与调笑,“快点回去啦。”

“啊……哦。”被那么一打岔,所有涌上来的破碎画面瞬间回到记忆最深处,卞景和只得应声。

扬走在最后,一直保持绝对的安静,只是在身前的两人低头赶路时才抬起脸,紫眼睛默默看着那两人相携的背影。

成年男性的脚程很快,没几分钟,几人就回到了本次桃源的落脚之处,一座精致的小木屋。

放在现代,这木屋估计是个旅游景点的民宿,外表虽然故意做旧,里面的设施倒是一应俱全。

扬打了个哈欠,紫眼睛里挤出点晶莹的泪光:

“好困,我睡个回笼觉。”

等他进门回房了,两人坐到厨房。

卞景和坐到椅子上,端起没有吃完的冰木莲,一勺子一勺子舀着吃。

这是一种挺特别的地方小吃,原材料是木莲、藕粉与红糖水,做起来很方便,吃着更是清凉解暑。

这几日在游戏里日夜颠倒、作息混乱,卞景和胃疼的老毛病就又有些反上来了,进入桃源时都用大拇指的指关节抵着上腹部,试图用挤压来缓解那种内部的疼痛。

桃源会修复直接的、游戏本身造成的负面效果,但对玩家自带的毛病却没什么效果。

宗柏自然注意到了。

加上这次的桃源环境闷热,卞景和的胃口不好,他便做了冰木莲,也好降暑开胃。

木莲即为薜荔,屈原《楚辞》便有“采薜荔含水中,擘芙蓉兮木末”的句子,药用价值很高。取它的籽,放在干净的凉白开中挤压,再用藕粉搅拌定型,最后用红糖水和薄荷糖浆调味便可。

卞景和的母亲是南方人,这东西倒是符合他的口味,早餐后吃了一碗,又颠颠地跑去盛了一碗。

冰冰凉凉的冰木莲吃起来就像是软嫩的透明果冻,漂浮在甜滋滋的红糖水里,卖相就十分清凉。

舀一勺子放进嘴里,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薄荷糖浆与红糖水的混合味道,清爽刺激的薄荷味充盈每个细小的味蕾,霸道地唤醒因为高温闷热而萎靡的味觉,使整个人为之一振。

随即,甜滋滋的红糖水又温温柔柔地踏入口舌之间,混杂着软弹的冰木莲,在口齿之间轻柔而俏皮地划过,带走所有烦躁与燥热。

卞景和含着最后一口冰木莲,抿着嘴用上颌感受了一番那种Q弹软糯的口感,才把它咽了下去。

宗柏一直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咳咳,很好吃。”卞景和放下碗,抽了几张餐巾纸拭去手指间残留的深红色糖水。

“嗯哼。”

沉默一会儿,卞景和从衣兜里拿出技能卡,平放在桌面上,用食指抵着边缘推到两人中间。

宗柏也不和他客气,拿起卡片,前后翻看。

卡片大概是成年女性的手掌大小,卡面是暗金色的,附有繁杂华丽的亮银色花纹,颠起来份量十足。

背面画着一把匕首,寒光凌冽的刀刃上正一滴一滴地淌下暗红色的血液,在漆黑的地面上凝聚成了一小摊。画面过于逼真,甚至让人怀疑这卡面正散发着那种热腾腾的血腥气。

正面写着一段话,用的是最普通的白色宋体五号字体。

宗柏轻声念出来:

“【猎人专属卡】:亲爱的,还在为惩罚本困扰吗?这张卡一定能帮助你!

注:使用本卡可帮助队伍躲避一次惩罚本。”

“嗯哼,”宗柏上下翻了翻卡,确认没有遗漏任何信息,“看起来用得上。”

卞景和往后靠在椅背上。红木制的椅背硬而直,靠起来可不算舒服,他又换了换姿势:

“我倒是觉得,游戏是在有意地引导玩家互相残杀。不管是这张技能卡,还是猎人那夸张的加分……”

抚了抚吃得滚圆的小肚子,他眯起眼睛,像是一直阳光下翻开肚皮晾晒的大猫:

“总觉得不对劲。游戏那么恶趣味,一直引导玩家杀同伴,很可能有坑。”

宗柏挑眉,把卡片还给卞景和:“确实。不过我们不主动出手,不代表我们的队友不会。这张卡还是有用的。”

“嗯。”

“怎么了?”

“……什么?”

宗柏笑起来,深邃的眉眼舒展开来,有一种传统审美上的英俊:“心不在焉啊,卞哥。”

卞景和下意识挪开视线,白皙洁净的脖颈上泛起了一阵浅淡的红晕,格外明显。

宗柏的目光更加揶揄,又似乎夹杂着一丝深不可见的温柔。

他放低了声音,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一样,沉稳的语调放得温柔甜蜜,像是含着一把熬得浓浓的蜜糖,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对面:

“怎么了?”

沉默。

安静的空间被无声涌动的某种气息填满,因此倒也不显尴尬。

“怎么了嘛,卞哥?”宗柏亲亲热热地重复,眼神却藏着一点能灼烧人的热切。

他耸动几下喉结,把这点骚动急躁的热切隐藏得很好。

猎人兴奋地翻找网兜,试图捡起那只被结实的网线困住的小鸟儿。

这鸟儿羽毛丰美,翎毛柔软,黑眼睛干净清澈,是猎人追逐已久的猎物,因此他不吝啬于一点点翻看的时间。

卞景和垂眸,终于抿了抿嘴唇:

“我不想绕弯子。”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了眼睛,直直地撞进了对面那家伙温和促狭的眼里,嗓子眼压得紧紧的,声音颤抖着:

“我喜欢你,或许你喜欢我吗?不不,我的意思是,咳咳,虽然我没有足够的经验,这么说也有点冒犯,可是……

你愿意当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吗?”

宗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脸上微笑的表情僵住。

他看着卞景和急促不安的样子,看着他细瘦精巧的喉结因为紧张地吞咽口水而上下滑动,看着他的漆黑的长睫不安地抖动,看着他的一切。

这样就够了。

宗柏默默地想。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对面紧张的家伙,在心里无声地长叹一口气,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

这样真的就够了,我做的一切都值了。

时间安静下来。

卞景和的双手放在桌面上,苍白细瘦的手指不安地搅动,细密的汗水在掌心溢出,又滑腻腻地在手掌间抹开。

“你、你要是”

“我当然爱你。”宗柏温柔沉稳的声音打断了卞景和。

他的眼睛里又出现了那种深刻到极致的痛苦,莫名地让卞景和想到沙漠中的旅人,独自跋涉在无尽的风沙与酷热中,一颗心浸泡在永恒的疲惫和孤寂之中,可因为怀里还抱着唯一的一瓶水,唯一生存下去的理由,所以还不能放弃,还在机械地迈开双腿。

他明明那么英俊年轻,看起来却像个饱经风霜的垂暮老者了。

这样的眼神突然让卞景和觉得痛心,似乎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被外界的荆棘刺伤了,却不再跑回来诉苦。

他皱眉,为自己这个可笑的想法。

宗柏看着可不是个孩子。

“那……”

“等等好么?”宗柏仍旧是温和的、包容的,语调甜蜜而哀伤,

“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等完成了最后一件事,我就答应你,好吗?”

“……会很久吗?”

“不,已经很快了。”

“好,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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