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你的意思是,因为宗柏已经是成人、无法回到母亲的子宫,所以你给他做了点改造,让他能够回到胎儿的状态?”卞景和喃喃自语,试图理解扬话语中的含义。
扬打了个响指,紫眼睛里漾起笑意:
“没错,就是这样。啊对了,我要强调一下,以上表述仅仅是我个人的比喻手法,并不那么贴切的比喻。这和实际状况仍有较大出入。但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
唔……
卞景和摸摸下巴,顺手揉了一把小宗柏毛扎扎的黑色小脑袋。
扬确实是个相当聪明的沟通者,这个形象生动的比喻让他大致明白了目前的情况。
只是有一点疑问。
“那我呢?我的意思是,按照这个理论,我也算是一个流产的胎儿吧?刚刚在605门口,我肉眼看到了宗柏高维的形态,应该算是从那个安稳的子宫中滑脱了,并看到了你们的……唔,外面的世界?”
卞景和有点犹豫,努力挑选贴切的用词,尽量使用扬的比喻体系来描述自己的困惑:“我的意思是,这不仅仅是记忆的问题,对不对?”
记忆可以被轻松删除,就算在相对低级的人类社会,也可以通过药物或催眠等手段来实现这一点,来自高维世界的扬应当能更加轻松地办到。
但附加在记忆上面的东西,那些“真相”,那些“知识”,那些“感觉”,恐怕无法通过删除记忆而消失。
那么自己不也成了与宗柏类似的存在吗?他是否还能回到熟悉的低维世界呢?
虽然对高维理论并不大了解,但游戏奖励的金手指似乎仍然在起作用。卞景和直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在605看到的那副可怕场景,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存在性质,让他在某种意义上脱离了低维世界,或者说,人类世界。
扬赞许地点了点头,白金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相当漂亮。
“确实如此。你很聪明,和宗柏描述得一样聪明,”他毫不吝啬地给予赞扬,
“按照你们的语言表达来说,你刚才已经被污染了。这个词是这么翻译的对吧,国王?喂喂喂,别那样瞪我。事实上,污染特指你们这样的生物被高维入侵。”
小号宗柏收回暗戳戳的、不满的小眼神,重新转回头去,乖乖地凝视着卞景和。
扬嗤了一声,继续解释:
“简单来说,污染描述的是一个生物明明身处低维,却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意外进入了陌生的高维世界。
维度的跨越能让生物体直接精神崩溃。不过更可怕的是,这种强行升维会随着灵魂、或是别的什么差不多的东西,不断在生物内蔓延,无法通过删除记忆来轻松解决问题。”
“让我想想……嗯,这么说吧,你的情况比宗柏还要糟糕。
他虽然也是个早产儿,但好歹是那种六七个月大小的胎儿,器官大致发育成熟,理论上具备脱离母体子宫、独自在外界存活的可能性。
而你不一样。你是一个完全没有发育成熟的胚胎,非常、非常地稚嫩,稚嫩到完全无法在子宫外独立生存。你还没有做好准备,你只是不小心从子宫的某个伤口里滑脱了,才意外地掉了出来。”
“诶诶,别担心,这样的情况对我们的计划也有好处。你还没有发育成熟,不像宗柏那么强壮,因此我只需要砍掉一点点多余的部分,就可以轻松地把你重新安置到子宫里。”
“显然,这个过程会比宗柏的好受很多。宗柏太强壮了,发育得比我们这些原住民还要强壮,所以他要砍掉很多很多,才能勉强回到原本的状态。”
……“砍掉”?
卞景和对这个血腥暴力的词语感到很不安。
听起来就很痛啊。
他心疼地看着身边蔫巴巴的小宗柏,试探着伸出手去,轻轻拉住对方肥嘟嘟的、温暖的小手,把冰凉的拇指放进高热的掌心里。
小宗柏抿着嘴笑了下,小心翼翼地贴了上来,把肉乎乎的、还带着小孩子体味的小身体紧密地贴在他的怀里,轻轻地抱住他。
“好啦好啦,”扬看不下去他俩这么你侬我侬,甩了下垂落的头发,“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问吧问吧,我尽量解答。不过要提醒你一句,为了让你回到胎儿状态,我马上就要给你做一个小手术,你会彻底忘记我们现在的谈话。
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尽量保留你对宗柏的感情,以保证下次见到他时,你不会对他太冷酷。”
卞景和把下巴抵在宗柏额头上,感受着小孩子高高的体温。
“宗柏怎么办?”他突然问。
“……什么?”扬偏头反问。
“我是说,宗柏怎么办?他不是普通玩家吧,他真的能离开游戏吗?”
“啊,这个嘛,放心吧,我都安排好啦。”
“……唔。”
“还有什么问题吗?放心,我不会害国王的。”
卞景和摇摇头,表示自己愿意听从扬的安排。
“很好。接下来我要把你从梦中唤醒。这会非常、非常痛苦,包括整个手术过程,你需要尽力忍受。”扬的紫眼睛里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担忧。
“请开始吧。”卞景和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好。但我要再次提醒你一遍,这个过程不大好受。”
“嗯。”
下一刻,卞景和回到了那种可怕的状态中。
耳边响起尖锐的、模糊的嗡鸣,几乎要扎穿薄薄的耳膜,直接插入柔软的脑浆里。
眼前见到的一切再次异变,墙面上长出了五颜六色的异形花草,如同密密实实的厚毯子,牢牢覆盖在上面,并且不断地扭曲、生长、旋转,交.配、繁衍、死亡,细小的眼睛和嘴巴全部对准了自己,仿佛无数新的漂浮生命。
恐怖的画面在正常世界的图景中一帧帧闪现,如同顽固的附骨之蛆。
卞景和再次回到了深空。
他原本安静而无知地站在一层“保护板”或是“安全网兜”上,眼睛里只看到人类世界的表层图景。然而这一瞬间,落脚点被抽走,整个人坠入了无法预知的深渊。
他没有勇气,没有那种令人称羡的巨大勇气,去凝视这全新的一切。
碎裂
癫狂
溃散
“嘘……嘘,马上就要开始了,放轻松一些。”一道美妙冰凉的嗓音从某个未知点钻进来,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唔。
有那么几秒,意识突然进入了一种罕见的平静与荒芜。
但很快,更加可怕的痛苦就从脑部传来。
那种绝不亚于抽筋拔骨的痛苦让卞景和意识到,有什么人正在割开自己的身体,在那些白花花的脑浆里翻找搜寻,而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毫不留情地从体内剥离。
也许是自己喷涌而出的动脉血,也许是什么紧贴着皮肤的黄色脂肪层,谁知道呢?
但那一定是比这两者都要重要的东西,比它们都要与身体、与灵魂紧密相关的东西,更加缺一不可的、无法分割的。
卞景和恍惚间认为自己在尖叫,那似乎是一种尖利凄惨的哀嚎,但他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在叫,或者说,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张开过嘴巴。
那种要命的痛苦正在摧残他。
很难用言语来描述这种感受。身体与灵魂内,最重要的那一部分正在被一步步分割,这种体验实在是难以概述的。
如果用人类的语言,用卞景和在前二十几年人生中学到的那点浅薄的描述性技巧,他只能说这是痛苦,可怕的痛苦,难以描述的痛苦,无论再怎么叠加词汇也无法准确形容的痛苦。
哪怕他把自己碎裂成一片片,痛苦也不会随之结束。他的每一根残存的骨头、每一块肌肉、每一束血管,都会持续不断地在强烈的痛苦中煎熬,直到变成更小的一片片,变成灰烬,变成原子。
那个人还在操作。
在极端激烈的感受中,卞景和在黑暗中昏昏沉沉。
或许过了一万年,又或许是十万年?谁知道呢,那种可怕的感受终于缓缓消散,如同月亮召唤她忠实的追随者潮汐一并离开。
周围安静下来。
卞景和仍旧死死闭着眼睛。
现在他终于开始恢复对于正常世界的感知了,或者是,对于他所习惯的那个世界。
冰凉粘腻的汗水沿着额头往下淌,消毒水的气味因子落在鼻尖,地板光滑平整,清新的空气气流在裸.露的皮肤上轻轻拂动。
“很好,看来我这次完成得相当完美。”他在恍惚间听到扬好听的声音。
随即,那道嗓音贴近了他的耳朵,“睡一觉之后,你就会失去这段记忆。但是放心!我这次做得很精细,保留了你对宗柏的感情。
这个本我已经为你安排好啦,不用担心,很快就会结束的。
对了,我会尽快把宗柏送回到你身边。但是要注意,他会非常、非常脆弱,要保护好他哦。”
卞景和迷迷糊糊听着,神智在混沌中漂浮。
“好吧,请记住我的最后一个忠告。
最后一个本,一定、一定要拿到MVP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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