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睡不着的不止程双一个人。
北城从来不是一个会因为夜色到来而落寞下去的城市,晚上十一点路上的车流仍是川流不息。
黑色的轿车车型流畅非常,轻快地融入这座城市的霓虹中。坐在驾驶座的人面色沉静,宛若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但压在极限的车速却泄露了他的心绪。
车停下来的瞬间,他拿起了副驾驶的白色毛毯,脚步沉沉。
程双身上总是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不像是香水的味道,更像是沐浴露融入身体的味道。
到底是什么在诱惑他呢?
他太想知道了。
令人惋惜的是毛毯上所剩的味道不多,甚至比他今日靠近她时更加稀薄。
但也足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的水流被开至最大,水珠铺满因常年健身而紧实有型的肌肉里。
屋外是料峭的春寒,屋内的冷水却被蒸起丝丝雾气。
*
程双这个晚上都在被奇怪的梦反复地攻击着,起床的怨气比鬼还重。
夏驿歌吓了一跳,问她:“你也梦见论文被打回来了?”
程双双目无神地看着她,强调:“比这还可怕。”
坐在去医院的校车上,程双满脑子想的都是:一定要找机会把那些害人的强制爱小说全烧了。
到医院的时候左右看看没有丝毫沈澈会出没的痕迹,她安心了不少。开始重复的加药日常。
昨天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大家一改往日懒散的样子,程双加药时也再三核对药材和药斗是否对应。
但李瑾钒的脸色却算不得太好,往常时不时就会到窗口晃一晃,今日却久久不见人影。
大家都老实得像是埋头三百年的双面龟,深怕声音大点就被雷电劈个龟毁人亡。
到快下班的时候李瑾钒终于回来了,手上提着四个外卖袋,表情还是没有多好看。眼神指挥坐在一旁待机的程双:“来帮我拿啊,虐待老人啊。”
程双在大家的眼神鼓励下赶忙去接下了她手中那些巨大的外卖袋。
李瑾钒还是不满意:“现在没来帮忙的等会但凡敢动一下手……”
还没说完大家都蜂拥而至,程双不出意外被挤到了最外面,尴尬地朝李瑾钒挠了挠头。
没过多久办公室就被铺满了小糕点和饮料,虽然没有说那件事的处理结果,但大家都松了一大口气。
吃完小蛋糕李瑾钒就把大家都轰回了家,她也难得没有加班,走在最后把中药房落了锁。
北方天气不好时总会给人一种天很近、压迫感十足的感觉,广阔又黑云沉沉的天空像是一个巨大号的垃圾袋,将人密不透风地包裹在里面。
但天气好时又会给人天高海阔的清透感,夕阳是绚烂的紫红色,将稀薄的云彩晕染到极致,层层铺展高叠,风一吹又在深蓝的画布间摇摆晃动,引人不自觉追逐。
程双拍下了这朵在天空嬉闹的云彩,难得发了一次所有人可见的朋友圈。
——谁懂五点下班的救赎感。
往校车方向走的时候就收到了很多评论。
夏一哥:谁又懂论文五万字被打回重写的苦命感。
陆行君:不懂,速回医院帮我坐班。
林听:拍得真好看。
李老师:?
程双前面还在笑嘻嘻回复,看到最后一条心脏猛地一跳。
……好像是有点太得意忘形了。
脚步停下正思考怎么挽回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前方的路被一堵人墙堵住。
程双一直知道沈澈很高,但是第一次与他这么近距离面对面站着,这才直观体会到,他是不是有一米九?
她仰着脖子看着身前穿着成套黑色西服的男人,他的表情仍与往常无异。但程双却觉得两人距离实在有点过近,近到甚至能让她清晰回忆起梦中他的脸颊痣与她相贴的触感。
程双忍不住后退几步,任由热意攀爬至脸颊耳侧。心底坚定驱逐不该有的回忆,话语里却藏不住心虚:“你怎么来了?”
沈澈因为她退后的动作轻轻皱眉,又似回答今天天气怎么样那样轻巧地回答她的问题:“来接你。”
毫无负担又理所当然的样子,让程双没有一点招架之力。
“我说了我可以坐校车。”
“我也说了来接你。”
两方僵持着。正是下班的时间,沈澈优越的身形吸引了越来越多打探的目光。甚至有认出他的,恭谨地对他喊着沈总。
程双像是在火上被煎烤的蚂蚁,时间一点点过去,校车从来都是定时出发。她鼓起勇气握紧了双肩包的包带,从他身旁走过,“不用了,我坐校车很方便。”
但没走两步,手腕就被握住,稍一用力她就又被拖至他的身前。深邃的眼也随之攥住她,给人一种会被看透的错觉,“你为什么要躲我?”
沈澈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力气未收,甚至一寸一寸地贴近她的手骨。
找出一个理由:“至少最近,你不能一个人回去。”
最后是李瑾钒开车到了他们面前,车窗降下,眼神似刀般看着沈澈:“你干嘛?”
沈澈恭谨地打招呼:“李主任。”
程双趁机把自己手收回去,也喊了一声李老师。
沈澈神色坦荡地回答她刚刚的问题:“我知道中药房出了那件事,我认为现在让程双一个人回去有点不合适。”
李瑾钒面色缓和不少,又蹙眉思考一瞬,在他和程双之间打探:“你又是她什么人,她和你回去就安全?”
沈澈再次搬出了他伟大的母亲:“我母亲和她母亲是挚友。”
李瑾钒眉头松开,开始好言相劝:“程双,最近你确实不太适合一个人回去。”
两人夹击几轮,程双最后认命地坐到了沈澈的副驾上。
车上的空气凝滞,为了除去脑中盘旋不散的一些画面,程双问沈澈能不能放点音乐。
沈澈点头。
程双手指点开沈澈的车载音乐,选歌间隙随便捡了个话题:“你车上的毛毯呢?以前不都是放在副驾?”
沈澈难得静默了一瞬,音乐前奏响起的时候才语气奇怪地回答。
“不小心弄脏了。”
“哦。”
寒暄任务完毕,程双再次闭眼装死。
但她这次留了心眼,怕自己又不小心睡过去,直接定了一个一小时的闹钟。
闹铃响起的时候离学校已经不远了,程双装模作样地把手机举至耳侧,语气里放满了甜蜜与黏腻。
“宝宝。”
“不用来校门口接我,一会我先回寝室放东西,你再来楼下接我去吃饭。”
“嗯嗯,拜拜宝宝。”
她收起手机的时候眼睛快速扫过身旁的人,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但周身气压却直线下降着。
他一下就抓住了程双偷看的眼神,将车稳稳停好后扭头朝她看来。调整了表情,眼睛里带着点假意的温柔,脸颊痣随肌肉舒缓,在说话间轻悄跳跃:“我明天再来接你。”
——“他是不是变态?”
程双回到了寝室质问夏驿歌。
夏驿歌抬起那双因为熬夜过度目无神的眼睛:“你说那个变态医生?”
“倒也不是。”程双斟酌着字句,“他们两是朋友。”
夏驿歌瞬间点头表示理解:“狗以群分嘛。”
程双被完全说服,打开电脑开始投入战斗。
没人知道一边实习一边写论文有多痛,每天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加高强度的脑力劳动等于看着活着其实死了好一会的她本人。
虽然已经上交了初稿给常老师,但也没比夏驿歌好到那去,除了实验部分基本都要重写。常老师一个从来不说一句重话的人在看完她的论文后给她盖棺定论——“不够认真。”
收到这条微信消息的时候程双整张脸都烧了起来,这种温柔的责备在她看来攻击力向来是指数级的。愧疚感瞬间从脚底升起,直接冲她天灵盖而来。
她看着修订格式下满满的红色,彻底沉下心来重新梳理自己创造的学术垃圾。
一不小心就到了半夜两点。
一想到还有不到四个小时就要起床,程双就默默开始向上天祷告,这个世界最好现在就爆炸。
夏驿歌也被论文杀红了眼,她的导师可没常老师这么温柔。她现在这么厌男,陆行君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她的导师也功不可没。
看到程双起身,夏驿歌抬头看了她一眼,哑声和她说:“白天买了一些酸奶,你明天带着在车上喝。”
看到程双点头后夏驿歌就挥挥手让她先去睡觉,一点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无论是没日没夜的做实验,还是殚精竭虑地写论文,在十年后可能都会被记忆擅自篡改成美好的学生时代的珍贵回忆。
甚至不用十年,只要在职场中感受到压迫与孤寂,就会像瘾君子般拿起象牙塔里的记忆舔舐。
但此刻的痛苦却是实实在在的,身体叫嚣着要坍塌的感受也是真实的,只有用动物的生命换来的实验数据是虚幻的。
0到9的数字随意排列组合,就决定了动物甚至是人的命运走向,实在过于荒诞。
这书老娘是无论如何都读不下去了。
程双入睡前坚定地想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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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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