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叶枕檀带着丹瑶一路打听,找到了那姑娘家。
敲了半天门,里面没动静。
“大婶,”叶枕檀拦住路过的邻居,“这家人可是出门了?”
大婶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可怜呐,我起得早,没见东子出门。”
“东子?”
“就是这家的儿子高东,”大婶开始絮絮叨叨,“前两年老两口先后去世,留下兄妹二人,兄妹俩相依为命,过活不容易,小梦,哦,就是这家的女儿高梦,长得水灵,帮人家洗洗衣裳,缝缝补补贴补家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位侍郎大人家的公子给看上了,哎,被糟蹋了,结果人家提上裤子不认账,这姑娘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是真傻,这不是,这不是……”她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该怎么说。
丹瑶轻声提醒:“亲者痛仇者快。”
“对对对,”大婶对着丹瑶竖大拇指,“就是这个话。”
叶枕檀眼珠子动了动:“大婶,高梦,长的很好看?”
“好看,”大婶带着一丝自豪感,“小梦是咱们一条街最好看的姑娘,柳叶眉杏圆眼,翘挺的小鼻樱桃嘴儿,那是人见人夸。”
大婶正滔滔不绝,屋里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叶枕檀竖耳听了片刻,集中精神努力在眼前浮现前一日子大理寺外见到的高东的样貌,突然,她眼前出现了高东上吊自尽的画面。
叶枕檀大喊了一声“不好”,撩起裙角,一脚踹上了大门。
这大门本就破烂不堪,形同虚设,哪经得住叶枕檀这一脚,登时四分五裂。
只见昏暗的堂屋里一根麻绳从房梁上绕过,下面挂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
“哎哟,”大婶伸头看了一眼,立刻大喊出声,“出大事啦,东子上吊死了……”
她一路喊着跑出去。
叶枕檀翻了个白眼,给丹瑶使了个眼色:“没死,拘魂的都没来,放下来吧。”
丹瑶脆生生地“哎”了声,抱着高东的腿把人放下来。
将人放平了,手指往鼻尖一探,虽然气息微弱,但是确实还活着。
邻居们已经呼啦啦地围过来。
“小梦才走,东子怎么也……”
“谁说不是,民不与官斗,东子死心眼啊。”
“官怎么了?官就能随便糟蹋人家姑娘?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天真吧你,还王子,哪怕那些做生意的人犯了法,只要有钱,照样能大摇大摆地从衙门里走出来。”
叶枕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钱和权都能用来脱罪,难怪阎罗那个老东西说人间律法秩序崩坏。
她将企图挤进屋的邻居拦在外面:“各位,各位听我说,高东没断气,还有救,各位该干嘛干嘛去,我保证你们晚上回来能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高东。”
邻居里有人不信,还要往里挤,这才发现看着瘦弱的叶枕檀和丹瑶竟然力气极大,竟推进不了半分,只得悻悻离去。
大门被毁,叶枕檀索性将高东拎进里屋扔到了床上。
刚要苏醒的高东闷哼一声,又晕了过去。
叶枕檀对丹瑶招招手:“过来,按照刚才那个大婶说的帮我易容。”
丹瑶看看高东,又看看叶枕檀:“不,不救他?”
叶枕檀满不在乎:“救什么救,又没死,一会儿便醒了。”
丹瑶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确定高东的胸口确有起伏,这才站在叶枕檀对面在她的脸上画起来。
美人自是各有各的美,叶枕檀也美,却与大婶口中形容的高梦截然不同。
叶枕檀明艳,妩媚,光彩夺目,是一种不能让人忽视的美。
而高梦,是淡雅的小家碧玉。
将一个人画成毫无相似之处的另一个人,这是丹瑶的看家本领。
她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这个,喝下了孟婆汤,忘记了前尘往事,但这一手绝活依旧用得得心应手。
丹瑶动作轻柔,每下一笔都万分仔细。
在她鬼斧神工般的双手下,叶枕檀的脸慢慢地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她们两都没有见过的人。
另一边,高东慢慢醒过来,喉咙和头都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适应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是不是已经死了?高东想,那一定可以见到妹妹了。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见高梦正坐在床沿,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小妹,”高东惊喜,发出的声音却是像被沙子磨过般嘶哑,“真的是你。”
“哥。”叶枕檀轻轻喊了声。
高东挣扎着坐起来去抓叶枕檀的手:“小妹,小妹……”
他呜呜呜地哭起来:“是哥没用,哥保护不了你,不但没能为你伸冤,还要被那姓严的欺辱,那样编排你,呜呜呜,是哥没用。”
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握着的手皮肤细腻滑润。
高梦常年帮人浆洗缝补,冬日里泡在冰凉的水里,手上满是冻疮,破了流脓再结痂好起来,手上的皮肤甚是粗糙。
高东疑惑地往手上看,光滑一片,哪里有冻烂后留下的疤痕印。
他擦干了眼泪,又朝叶枕檀的脸上看去,是小妹,但是又有哪里好像不太对。
是了,小妹哪里有这么红润的脸庞,看来他是真的下地府了。
叶枕檀看透了他的心思,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讽:“你见过死人有我这种气色的?”
高东一怔。
叶枕檀甩开他的手:“你没死,我也不是高梦,不过,若是连你都一眼分辨不出来,我的计划便可行。”
高东吓得连连后退,直到抵着墙再也退不了,才哆哆嗦嗦地问:“你,你是谁,”他忽地发现,旁边居然还有一位姑娘,更是害怕,“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我家?”
叶枕檀冷嗤一声:“你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我们,你怕是早吊死在房梁上了。”
高东又开始呜咽:“谁让你们救我的?让我死了算了,小妹被歹人糟蹋丢了性命,我状告无门,还害得小妹被污了身后名,我哪有脸活着,我对不起小妹,对不起我爹娘。”
叶枕檀被他的哭闹吵得烦不甚烦,她掏掏耳朵,大声喝道:“给本姑娘——住口。”
高东立刻噤了声,随后又抽泣了一下。
叶枕檀烦躁地踱着步:“你死了就能还你妹妹清白了?你死了那姓严的就能罪有应得了?蠢。”
高东怔怔地看着她。
“你死了,只会让你妹妹痛心,只会让姓严的更得意。”
她挑起高东的下巴:“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想不想替你妹妹报仇?”
高东仿佛收到蛊惑般点点头。
“想不想姓严的恶有恶报?”
高东又点点头。
“想不想看我用高梦的脸,去还她的清白?”
高东如梦初醒般:“你,你们……”
叶枕檀一字一顿:“我们是来帮你的。”
丹瑶上前,温声道:“高公子,你不用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真的是来帮你的。”
“可是,”高东还是有疑惑,“为什么?”
叶枕檀刚要不耐烦地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老娘来帮你还废话啰嗦。”
被丹瑶一把拽住:“姑娘,别吓唬他,”她转头对高东说,“因为我们也是女子,明白身为女子的不易,明白高梦是有多绝望才选择了自尽,同为女子,我们想还高梦清白,也不想看到今后还有如高梦一般遭遇的姑娘。”
高东从床上爬起来,跪在地上“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
抬起头时,额头已经渗着血,他哭着道:“我不知道二位姑娘是什么身份,但是,请允许我叫二位一声恩人,我替我小妹,替我爹娘,替我自己,谢谢二位,不论此事成与不成,往后我高东,任凭二位差遣,还望二位恩人珍重,切勿涉险,定以安全为上。”
叶枕檀翻着眼往上看,她还是第一次听别人对她说关切的话,不明白为什么,好像只要眼皮一耷拉下来,就有什么东西要往外掉。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失控。
叶枕檀抬抬手,示意丹瑶扶高东起来。
高东头还疼着,起来的时候有些踉跄:“还未请教恩人尊名。”
丹瑶淡淡地笑着:“高公子,请静待佳音,就此别过。”
“恩人,”高东追出去几步,“可千万,千万要全须全尾地回来。”
叶枕檀一副不耐地模样,丢下一句“从现在不要一个人待着,保证随时有人可以证明你在做什么”,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走了。
她边走,便擦去了脸上的易容妆,然后长舒了一口气:“真难缠,我早便说过人就是比鬼难缠。”
丹瑶凑过去看她的脸打趣:“那姑娘方才眼中还有泪了。”
“什么泪,”叶枕檀嘴硬,“不过沙子迷了眼,他家太脏了。”
“好吧,”丹瑶不打算揭穿她,“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姑娘可有计划了?”
叶枕檀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选日子不如撞日子,撞日子不如就今日,这种人渣,就该早点收了他,让他尝尝十八层地狱的滋味,啧啧啧。”
“那现在呢?”
“现在?回家睡觉,晚上还有的熬,不补足了精神怎么成,”叶枕檀轻拍脸颊,“可不能辜负了这张脸。”
回到叶府,进了垂花门,转上抄手游廊,叶枕檀看见一位姑娘迎面走来。
是叶夕颜,她那位同父异母的妹妹,继母辛氏所出的女儿。
擦肩而过,叶夕颜仿佛没看见叶枕檀一般,自顾自与婢女说话。
叶枕檀扭头目送她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地冷嗤一声:“我还以为我喝了孟婆汤,做鬼时间长,忘了规矩,原来还真有这样不懂长幼尊卑的所谓贵女。”
丹瑶好心提醒她:“姑娘,以你对人家娘亲的态度,人家能当你不存在已经很客气了,换做你是夕颜姑娘,想想你的脾气会怎么做?”
叶枕檀动了动嘴,很没有气势地撂下一句:“胳膊肘往外拐,今儿晚上,你做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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