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惊越打算进城以后把画裱起来,再正式送给吴大嫂和阿音。
至于他收藏的另一幅,就暂时先放在画夹里,他特意藏在最里面。
聂鹤筠回来之后看见阿音十分惊奇地站在画前,没想到病秧子画人也这么生动有趣。
第二天聂鹤筠正在院子里和蕊莓一起编花篮,就听见卫喜高兴地说:“少爷,夫人,周大人回来了!”
太好了,这件事忙完终于可以回城了!
她这些天在家待腻了就跑镇上、村里,到处逛游,要不是进城得一天的路,她都想跑城里瓦肆玩去!
一家子人都很高兴。
周季言带着记录册来聂家大院的时候,阿音已经准备好了,她趴在窗前等着她们进来。
聂鹤筠和逢惊越站在一旁替周大人传话,这边一抬手,聂鹤筠就用提前和阿音商量好的手势告诉她停一下或者再唱一遍上一句。
阿音的歌声嘹亮清澈,有着独属于山野的灵气。
这个早慧而又敏感的女童生于繁华都市,长于山间河畔,用自己的歌声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这些民歌已经不仅仅是李奶奶传给她的绝唱,经采诗官收集改编之后,更会化作万千星火,传于整片大陆。
聂鹤筠收拾打包了密村这个院子里许多属于她的玩意儿,还专门整理出来很多小人书送给了阿音。
满打满算,他们竟然在这里住了整整十天,都快要到醉笑生交稿的时候了。
他们一行人到泛城的时候刚过午时。
贺岩要告辞回店里,聂鹤筠交代他几句话后领着吴大嫂和阿音她们进了逢家。
逢简卓在州府抽不出身,左太太接见了阿音母女,并传了饭。
逢惊越提前起身去了书房,他要在送阿音去佛怜寺之前把画裱好。
因为时间匆忙,他来不及把另一副画裱好放起来就出了门,想着父亲不在家,平时不会有人来书房,就没管它。
马车走到佛怜寺门口,吴大嫂背着全部家当下了马车。
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只几件厚衣裳还有些阿音的东西。
她牵着阿音站在寺庙门口愣神,看着门口人来人往,香火不断,又想起这些天的经历,恍若隔世。
阿音一直抱着逢惊越送给她的画,爱不释手。
聂鹤筠从车上下来时正好贺岩也到了。
聂鹤筠见他手里的包裹鼓鼓囊囊的,就招呼他过来。
她打开看了一眼,是诸如《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开蒙书,还有纸笔等工具。
“多谢你了,今天奔波了一天你也辛苦,放你半天假。”聂鹤筠说完示意蕊莓接过包裹。
贺岩笑道:“我拿着一并送进去吧。”
逢惊越刚下车就看见门口有一和尚出来,认出是觉全师傅。
“施主请随我来。”觉全向几位行礼后引几人进入东院上房。
聂鹤筠早就听说觉全师傅的名号,今日一见十分敬仰:“觉全师傅不仅精通佛法,医术也十分高超,经常借法会义诊,真是令人敬佩。”
觉全微微一笑,他推开门向屋内道:“方丈,女史,几人已到,鄙人告退。”
聂鹤筠还未进门,一听女史的名号便十分疑惑,进去时恰巧宁渝女史转过身来。
两人四目相对,聂鹤筠心中有些紧张,不知宁渝女史今日见她们所为何事。
吴大嫂一听是女史,慌得就要扯着阿音下跪磕头。
阿音怀里抱着画卷,一个不小心滚落在地上,正好到宁渝脚边。
她赶紧去捡,一抬头却发现宁渝已经先一步拾起画来。
“快快请起,此处不是公堂,不必行此大礼。”宁渝从容说道。
但是几人依旧按礼作揖。
“这画上的莫非就是阿音?果真聪慧好学,活灵活现。”宁渝用赞赏的目光细细品味这幅画上的俏女鹅。
“正是阿音。”聂鹤筠发觉出吴大嫂有些畏人,便替她回道。
“我已听说了阿音要来此地读书的事,方丈刚才告诉我是逢老爷找的他,我本来也有这个打算,没想到让你们抢先了。”宁渝把画还给阿音,说完便笑起来。
“能和宁女史想到一处去,也是鹤筠的运气。”
“方丈,麻烦您带阿音母女去住处和学堂看看,我和鹤筠、惊越说会话。”宁渝把几个人支开。
随后招呼两人坐下,宁渝脸上尽是赞许的笑意。
“鹤筠,你跟你姑姑很像,都是不惧挫的人,我很欣赏你。”宁渝说道。
聂鹤筠听她提起姑姑,便回她:“姑姑进京以前,我和她在一处的时间最长,她总说以后要成为女史这般的人,我也是耳濡目染。”
“我知道你们二位为何会去密村,说实话,薛家那小子也来找过我,他跟你们俩一样大的年纪,做事已然很有手腕,我迟迟不肯做决定也是为了看看你们两家都会怎么去争取。”
“我很惊讶薛家公子竟能找出隐于山野几十年的前代文客,并说服他同意去见季言。不瞒你们说,我对他刮目相看,甚至有一瞬间想立刻许诺下这本书的代理权。”
“那您为何又来这里见我们?”聂鹤筠不解。
宁渝笑了笑:“在所有候选人都拿出成果之前匆忙做决定,很不明智,许多遗憾与可惜都因此而生。”
她接着说:
“我以前就了解到阿音的身世,季言他们迟迟攻不下恐怕还是没有深刻意识到问题的本质。你们应当也有所耳闻,我此次在江南采诗,圣上暗示我多体察民情,并借此宣扬教化,尤其是女子读书上学问题。”
“自我朝推行女子科考以来,越来越多的女子入私塾、进官府,但陛下担忧民间多有阻拦,就需要您来替她明察暗访。”逢惊越接道。
宁渝点点头:“你们不仅让阿音顺利配合采诗工作,还送她来这里读书,正是我最欣赏的地方。如若官府做完事就拍拍屁股走人了,那这就太过表面。”
“我这大半年的时间里,遇见过很多这样的贫苦女孩,一心向学但没机会,我已向圣上进言,多资助这些人,才能让越来越多的人才进入急需新鲜血液的官场。”
“女史大义,我等十分钦佩。”聂鹤筠眼神坚定地说。
聂鹤筠又和宁渝讲了许多她在密村的见闻,因她从小就熟悉且观察仔细,有很多是周季言他们注意不到的。
宁渝对这些十分感兴趣,几个人聊了许久。
聂鹤筠和宁渝告别后,见天色还不算晚,就打算去佛怜寺的济恩学堂看一眼。
逢惊越对这座寺庙还算熟悉,就领着她一起去了学堂门口。
他们两个人还未走近学堂,就听见学子们的朗朗读书声:
“鸣凤在竹,白驹食场。
化被草木,赖及万方。”①
“出了学堂才会感慨读书的好啊!”聂鹤筠忍不住道。
“活到老,学到老。”
次日宁渝女史便派人来和时雅斋签协议。
聂鹤筠他们略扫几眼手稿,便很快和她定好了具体的合作事宜。
虽然宁渝女史的书不需要宣传预热便有许多人关注,但聂鹤筠依旧让人在门口公告板上写明预告,吸引一大群人来询问。
对面澜沧铺的老板张勋让一听说时雅斋接了宁渝女史的书,又愤又妒,站在柜台一角看着时雅斋门前挤满了人,气得牙痒痒。
澜沧铺和时雅斋差不多是一起办起来的,又是对门,本来在这书肆林立的行远街也不算什么特别难容的的竞争对手。
尤其是逢简卓慢慢放弃了时雅斋、专心官场之后,时雅斋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连印书匠也辞了。
这样的时雅斋根本比不上生意红火的澜沧铺,可是张勋让嫉妒逢简卓利用自己做官人脉广,总是接手一些书院的大单子,所以暗地里很是不满。
可是他一个商户又怎么能斗得过官家?只好私下趁逢简卓不注意,给时雅斋使点绊子。
自从聂鹤筠做了时雅斋的掌柜以后,张勋让看出来聂鹤筠不是一个好惹的主,以后定会挡他的财路,所以一直在想对策。
这会儿他正不知该怎么恶心一下时雅斋的时候,忽然看见前些天招来的大柳。
如果不是时雅斋辞退的人,张勋让才不会找这么个废物来,他原本打算借大柳让对面难堪一下,谁知竟然十多天不见聂鹤筠和逢惊越的人影。
张勋让本来只想利用完再找个机会辞了大柳,这些天看他偷懒打滑着实心烦。
“大柳,你去把对面的告示抄一份过来。”
大柳原本在擦书架,听见张勋让指使他去对面,有点不好意思。
“掌柜的,告示板前面那么多人,我也挤不进去——”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勋让狠狠瞪了一眼:“你是掌柜的,我是掌柜的?让你去就去!怂货!”
大柳只好拿上纸笔硬着头皮往前挤,有别的店伙计也来抄公告,认出大柳来:
“哟,这不是大柳吗?怎么从时雅斋辞职了,你小子如今给谁办事啊?”
大柳瞟说话人一眼,原来是藏经铺的阿枫。
她是藏经铺掌柜的女儿,因为精通算数,所以给他爹娘打打下手。
她在这一带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大大咧咧的,性格泼辣,但她又很仗义,所以人缘不错。
大柳曾经还在时雅斋做活的时候,就跟她起过冲突,今天刚挨掌柜一顿训,心里烦得很,不想理会她的挖苦,就假装听不见。
阿枫见他不说话,正要再问时,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大柳?”
被喊的人抬头一看,竟然是聂鹤筠!
他心想今天怎么这么倒霉,被新东家训罢了,还要当街被老东家认出来。
①:南北朝·周兴嗣《千字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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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女史考验完美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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