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隐约听见这么一句,就被林晶拽着远离的人群,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林晶才撒开她。
“吓死我了,幸亏跑得快,不然施岭准保把在谢小侯爷身上的气,都撒你身上来。”
“他和谢江月不和吗?”
林晶奇怪的看着她,“你怎么了?失忆了?他和谢小侯爷不和,难道不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
“两个人同一天生的,结果一个文武双全,长得又好,人人都夸赞……”
“另一个就是纨绔子弟,埋汰事一件不少干,天子脚下人也不怕,谁让他是宰相的儿子?”
“要不是谢小侯爷家里战功赫赫,估计也得让他三分。”
“你说这一对比,他心里恨上谢小侯爷也正常,而且整个京城,也就小侯爷敢和他对着干了。”
两人说话间回到了住所,一推门,一个面白无须,声音尖细的中间男人正在门口嗑瓜子,他一边磕,一边指挥别人扫院子。
“呦,可舍得回来了?东西买全没有?不够数,就别怪我罚你们。”
林晶讨好的将手上的篮子递过去,“买好了,买好了。”
说完,又把底层压着的烧鸡漏出一点给他看,“徐管事,这是孝敬您的,您最近看管我们辛苦,应该补补。”
徐管事满意的看了她一眼,翘着兰花指接过篮子,嘴里道,“还是我们小晶懂事,快进去吧,一会吃饭了。”
“好嘞,掌事您辛苦。”
林晶拉着她往里走,路过一个鹅蛋脸的姑娘,脸色不善的啐了她们一口,“马屁精。”
林晶也没理她,领着沈安回了屋。
等晚上吃完饭,沈安才明白,原来他们这一个院子,住的都是罪奴,以前也都是各家的少爷小姐,家里犯了事,但是当今圣上仁慈,就打发到宫外的罪奴院养着,平日里做些活,每个月也给点银钱。
因为最近没有新的人来,这间屋子目前也就沈安和林晶两个人住,等到晚上,沈安掀开窗户,眼见着一个不大的少年端着洗脚水进去,没过一会又出来了,等那少年出来,上午那个鹅蛋脸的姑娘就进去了。
身上穿的轻薄,没一会,里面灯就只剩一小盏,然后女子轻细的呻/吟声就断断续续的传出来,一听就知道在做什么,院里还有不少人在做活,可个个就跟没听见似的。
林晶把上午偷着买的桂花糕拿出来,分了一块给沈安,见她盯着那间屋子,嗤了一声。
“就周画以为徐赢是个什么好东西,平日里看得那么紧,一个太监罢了,物件都没有,除了用些器具,还有别的花样吗?谁还会想着和她抢似的。”
说是没人抢,但其实也是有的,还不少。
大家早前都是享福的,尤其有些闺中小姐,半分苦都没吃过,跟着徐赢不用做活,还有好吃的,好穿的,在这罪奴院里,徐赢就是土皇帝,和他扯上关系,平日就可以耀武扬威。
所以甚至不用徐赢威逼利诱,他有的是年轻漂亮的□□享用,根本也不屑逼迫谁。
等到夜深人静,沈安也沉沉睡过去,睡之前她还在想,现在她和谢江月身份差距这么大,到底怎么才能接近他。
没想到,前后不过一个月的功夫,京城就变天了。
好不容易又轮到林晶和沈安采买,等两人高高兴兴的回来,院子中间围了一圈的人,不停的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什么。
等她离近了,才听清那些嘈杂的声音。
“可惜了,那么好看一张脸。”
“哎,可不是,听说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什么?通敌叛国?那他还能活着啊?”
“圣上仁慈呗,说是本来该灭九族的,但念在他家战功赫赫,老侯爷又几次三番救了圣上的命,特许留这么一个活口。”
“有人建议把他拉去净身,省得留下后代,还是圣上不忍心,说把人废了功夫,扔到罪奴院来,让徐管事看着点,不让成亲就算了。”
“世事无常啊。”有人感慨道。
人群沉默了一会,毕竟世事无常这种事,没人比他们体会的更深了。
“干什么呢?没活了?晚上不想吃饭了?”
徐赢尖细的嗓子一吼,围着的人一哄而散,中间才显露出人影来。
沈安心跳得奇快,她不断安慰自己,这只是个幻境而已,这是假的罢了,可当她真的看见谢江月的样子,呼吸还是不由一滞。
他仍穿着黑衣,不过几乎已经看不见一块好布了,身上大大小小的鞭痕错综复杂,而最显眼的,是他色如春花那张脸,额头上被人用匕首深深的刻了一个奴字。
沈安腿一软,显些没站住。
“来人,把他给我扔柴房去。”徐赢捏捏鼻子,嫌弃道,“快点,想臭死我吗?”
他转身要走,沈安赶忙问,“管事,他这样的不应该请个大夫吗?”
徐赢回头瞥了她一眼,“请大夫?哪来的钱?你有本事,你给他请吧。”
可是谁都知道,没有徐赢的点头,大夫根本进不了这个门。
林晶也傻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拽着沈安到一边,凑在她耳朵,“徐赢不会管他的,我今天出门前还看见上次跟在施岭身边那个狗腿子,让徐赢好好照顾人呢,我当时还好奇是谁,原来他说的是谢小侯爷。”
她接着感叹,“好人不长命啊,我看谢小侯爷是活不过来了。”
沈安把采购的东西拿到厨房的时候,还听见有人在悄声讲话。
“按理来说前天都应该送来了,今天是宰相府的人把他扔进来的。”
“可不是,我看啊,八成是让施岭折磨够了,才扔进来的。”
“光说他额头那个奴字,来的时候血还没干呢,明显就是现刻的。”
看见沈安把东西拿进来,两人才住嘴了,笑着过来把东西收好,开始洗菜。
徐赢不让人管谢江月,这块没人敢不听他的,就连林晶看出她有想掺和的意思,也赶紧劝她。
“我知道谢小侯爷是个好人,上次他还救你了,可在这罪奴院,我们自己能活下去都这么艰难了,哪有闲情去管别人?”
整个院子来来往往,没人愿意往柴房多看一眼,很快,天色暗了下来,趁着人都休息了,沈安端起睡前温好的水,悄悄出了门。
现在天气不冷,但晚间温度也不高,沈安打开柴房的门,一眼就看见了谢江月。
他被人随意扔在冰冷的地上,明明茅草就在旁边,却没人愿意为一个将死之人浪费时间,只会嫌他晦气。
沈安不敢点灯,好在月光足够亮,她拿温水润湿了伤口,才敢把衣服慢慢脱下来。
白玉的身体遍布着刀伤,烙印,鞭痕,等脱到他右手的时候,沈安猛的一顿。
谢江月右手手筋被人挑断了。
沈安给他清理了身上的血迹,但是脸上没敢动,她怕被别人瞧出异样来。
可谢江月的身子越来越热,他发烧了。
他意识昏沉,不断喊着冷,沈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挪上了旁边的茅草上,让他原地冰凉的水泥地。
她轻手轻脚的回房间,把自己的被子褥子全都拿了过来。
掀开被子的时候,顺手拿走了藏在被褥下的金镯子。
幻境会自动还原里面的人和事物,而给她安排的是什么身份,沈安半点都不知道,可谢江月的情况不能再拖了。
沈安拿帕子沾了水,一点点湿润他干燥的嘴唇,然后把被子褥子全都盖在他身上,又不断给他擦身子降温,可烧一直不退,后半夜,沈安去厨房偷了点酒,接着给谢江月降温,谁知道高烧一直下不去。
谢江月不断的呢喃冷,沈安咬咬牙,钻进被子把他牢牢抱住。
谢江月这辈子顺风顺水,哪有遭这个罪的时候?怕是这辈子所有的苦难,都是这个幻境带给他的。
她甚至想过,不如一刀杀了谢江月,让他重新开一个故事,也好过在这受苦,可怀里躺着的是她的同门师弟,是她真真切切喜欢过的人,她下不去这个手。
等到天热蒙蒙亮,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复原,然后拿着手中的金镯子,敲响了徐赢的房门。
“嗯,成色不错。”徐赢拿着镯子左看右看,喜欢的不得了,但这件事是施岭交代的,他就是有心,也无力啊。
“沈安啊,不是我不帮你,但你知道的,大夫一进门,倒霉的就是我了。”
“不会连累管事的,只要今天的采买工作,还是由我去就好。”
徐赢停了好半晌,没办法,这镯子他稀罕得紧。
“嗯,那就由你去吧,正好周画今天要陪着本管事,也没时间。”
沈安心下一喜,连忙道谢准备离开,徐赢的声音又轻飘飘的响起来。
“这种伤啊,我以前在宫里见得多了,外伤怎么都好治,这烧退不下来啊,那人就废了。”
沈安身子一顿,回身谢了徐赢,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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