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利己主义

两人一起上楼,杜若瑶在前,姜晚清在后。走廊里很安静,只剩下脚步声。

“他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了?”

“他好像觉得我们是……同性恋。”

“随便,让他去。”

“可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杜若瑶总算回头看她,很累的样子:“就当是帮我,谢谢。”

姜晚清就沉默下去,随她进了屋,杜若瑶从厨房给她拿了一瓶矿泉水,然后到阳台去看着那位涂先生的车开走。

她刚刚舒了口气,姜晚清忽然就说:“那万一我真的是呢?”

杜若瑶从阳台进来,关了门,把喧嚣的风阻隔:“什么?”

姜晚清又说得清晰一些:“我喜欢女生。”

杜若瑶不怎么意外,可姜晚清紧紧盯着她让她表态,她最终只得叹了口气:“我尊重任何人的性取向,但是这条路并不好走。”

从那一晚开始,姜晚清碰到杜若瑶的几率陡然下降,但这并不是因为杜若瑶躲着她,而是她自己不再骑摩托车通勤。当姜晚清不再主动蹲守,杜若瑶竟然就突兀地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到这时她才明白,那些所谓的缘分早已结束了,只是她一个人在苦苦支撑。

她本以为,这一切就到此为止,谁知后来,夏天,她出门晨跑,竟会又遇上杜若瑶。早晨六点半,女老师站在一个纸箱旁边,正递来一个平静的目光:

“姜警官,可以帮我把这个搬到车上吗?”

姜晚清走过去,那是个快递箱,表面的标签上写着母婴用品。

“你拎一边,我拎一边。”

姜晚清自然没让她动手。她的车不远,箱子也不重。姜晚清一边搬一边觉得她是故意在守着等了自己很久,却又不摸不透原由,正当她费心费力思考之时,女老师递来一瓶矿泉水:

“晚清,你玩游戏吗?”

女警察满头大汗,怔怔地看着女老师玉雕一般精致的脸,风把她的发丝吹起一缕,姜晚清只觉心里有些痒:“可以玩。”

娄夏打了个岔:“啊,你是被她拉来玩失控世界的啊?”

姜晚清不理她:“我进了她的队伍,被她带着一起玩。这款游戏对新人挺友好,瑶瑶也很会教学,我的游戏体验很快就升了上来。每隔两天就会一起打游戏,这让我感觉我们的关系突然就突飞猛进起来,特别是后来发生那件事,我第一次与你见面,与你相比,她似乎对我是特殊的是亲近的,那段时间,我又回到了能够经常偶遇她,去她家坐一会聊会天的日子。甚至后来她在医院,打电话给我,让我找她的房东帮忙,去她家帮她拿医保卡。”

“她所做的一起好像都堂堂正正,但是却让本就喜欢上她的我想入非非。我开始飘了,我不再敢和她仔细谈喜欢同性的话题,也不再敢在七夕给她送花,但我也做不到对近在咫尺的诱惑退避三舍。于是我对自己说要活在当下,享受与她在一起的时光,每一次并肩散步,每一次连麦,每一次踏入她的家门,每一次作为更理智而可靠的选择被摆在你的面前。”

“她有点像毒药,带给人的快乐与幻想太过于强烈,染上了就戒不掉。我就这么任自己沉沦、被麻痹,直到那个跨年夜。”

“失控世界有个组队跨年的活动,零点后开启,我们说过一次可以一起做的。但当零点到了,我给她打电话,祝她新年快乐并问她要不要上线打游戏,她却突然对我说——”

“晚清,我们不合适,你值得更好的。”

“我忽然就醒了,我问她,娄夏是不是在你身边?她没回答。”姜晚清漆黑的眸子直直看过来,目光带着烈烈不甘,灼得娄夏脑门发烫,“她在利用我对她的感情,她放肆地利用,因为她知道我对她就像甘于守一辈子门的狗,安全、忠诚、不渴求。”

“你能想象吗,我满足她的一切予取予求,在她划定的窄窄得界限里满足至极,一开始我以为我是她用来将你逼走的棋子,结果到头来,她竟是想要你,娄夏。而我只是用于推着你走的手。”

“我不懂她要你是为了什么,”月光落进女警察的眸子又反射出来,好像光源在她的眼底似的,“但娄夏,她也许不是你我想象的那样。”

她看起来淡泊无害、脆弱且隐忍,但剥去那层洁白的外衣,她的骨子里竟是深邃的**,她其实很迫切,但为了不显出自己过分的渴望,她却又耐得住性子,不急不躁地下一盘棋,而对于那些棋子,为了彰显它们的价值,她将利用二字书写的淋漓尽致。

她就是那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既想得到“利己”的实惠,又不想显得急功近利,想要粉饰淡泊的面具,于是在“精致”二字上下了大功夫。

在此之前,娄夏从未想过自己是那么难搞定的人,竟需要杜若瑶千方百计地设计才能看清自己的内心。为什么那些大牌,爱马仕、普拉达、路易斯威登要出限量款包?有的期间限定,有的则是横空出世就只有十个。因为要被争抢,要让买家抱着“与他人竞速”的念头迅速地买单。不管人们多反感此类“饥饿营销”,它依旧存在,因为它真的管用。

如果先听了姜晚清的故事,也许娄夏会被震惊得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但在此之前,却还有卫柏,却还有李薇薇。

她开始习惯了,不仅如此,心底似乎还有什么反-= 社 -= 会的种子借着这场东风在疯狂地发芽。

于是对上姜晚清带着青春疼痛的眼眸,娄夏却喃喃道:“不觉得有点带感吗?”

姜晚清:“什么?”

娄夏觉得自己有点缺德:“没什么,只是想问……你现在恨她吗?”

姜晚清摇摇头:“我只是不允许自己喜欢她了,”

娄夏:“那如果你是我呢?如果她为了选择你而利用了身边的人,你会怎么想?”

姜晚清一怔,答不上来。

娄夏就给她继续捋题目:“你想一下,如果你和她认识了十年,你一直挺喜欢她的,但是却一直被同性与地位所困,认不清楚自己对她的喜欢。她为了让你认清楚,就让我,另一个无辜的单恋者在她身边,来刺激你。你最后会怎么选?”

姜晚清沉吟:“你们认识十年了?”

娄夏:“你不知道吗?她是我高中老师!”

姜晚清认真地扫一遍她的眉眼,得出结论:“看不出来你比她小这么多。”

娄夏快要吐血:“五岁!只有五岁而已!”

姜晚清一脸惊讶:“大五岁就可以教你高中课程了?”

娄夏满头黑线:“这位姜同学,你偏题了。”

“我没经历过,不知道究竟会如何选择,”姜晚清以右手掌敷上后颈,缓缓揉搓,“但不管怎么样,这应该都会成为我心中的一根刺。”

娄夏憬然:“原来你才是菩萨。”

姜晚清有些不明白:“这是贬义词吗?”

娄夏:“因人而异。”

姜晚清反问她:“看起来你和我的心态很不相同。”

“确实,”娄夏说,“毕竟在我看来,这段感情主角只有两人,另外的都只是无关紧要的配角。”

姜晚清眉头紧蹙。

娄夏:“你怎么不说话啊,听懂没啊?”

姜晚清闷闷道:“懂了,你说我无关紧要。”

娄夏觉得这条大狗有点可爱,她抬手拍拍她结实的大腿:“只是在这段感情里,你在你的人生里还是主角啊?还有啊,你都已经知道她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与你想象的不符,为什么还这么听她的话?她让你来照顾我,你就来了?”

姜晚清一时语塞,没再找借口说什么不是因为她来的。

娄夏吃吃笑出声:“嘴上说的正义凛然,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再怎么不济,她还是带着你在失控世界里上了不少分,不是吗?”

病床上的人头上、肩上都裹着厚厚的纱布,左手也吊在胸前,非常狼狈,笑起来却依旧明媚,棕色的发垂在胸前,勾勒出温和的弧度。

姜晚清忽地就想明白,原来娄夏在试图和她说,杜若瑶其实只是抛出了橄榄枝,是她自己添油加醋地认为自己是主角;杜若瑶其实本就不是纯良的羊,是她自己被喜欢的心情冲得上头,看她时就有了滤镜。

如果她比她小上十几岁,心智不成熟,也许杜若瑶还能被冠上“误导未成年人”的名号,但她与她年龄无差,杜若瑶又能错在哪里?错在成为了她眼中发光的存在?还是错在太晚干涉她喜欢她的心情?

就在姜晚清脑中正激烈地天人大战之时,忽地就听见娄夏道:

“嗨,你也别绕了,感情的事儿本来就没什么对与错,杜老师怎么就找了你呢,这么轴。”

姜晚清讷讷道:“大概是我喜欢女性,喜欢她,又刚好出现在她身边吧。”

娄夏咂嘴:“喜欢女生的,那酒吧不是一找一大堆么,那些玩的花的情圣拿来用用不是比你好解决多了。”

姜晚清:“她还去酒吧?不会吧,每天早自习晚自习,还要玩游戏,哪里有时间。”

“怎么不会,她自己和我说的……”娄夏挑起眉毛,却又顺着姜晚清朴实的话语思路一转——是啊,她哪来的时间啊——然后她猛地瞪圆双瞳:

“靠,她又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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