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消失的她

娄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时光在倒退,阶段式的。

转眼间她回到了十九号病床上,眼皮很重,要很用力才能自无尽的黑暗中醒来。床沿上趴着李薇薇,她被她的动静吵醒,看见她睁眼,喜极而泣地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娄夏头有些疼,刚想抬起手揉揉太阳穴,却被一阵疼痛激得头晕目眩——

正难过着,刚好王浩然递给她一盒牛奶,她接过去,灯突然暗了,王浩然端来一个大蛋糕,生日蜡烛烛火摇曳,周围的同事也涌过来:幺九老师——生日快乐!杨小慧怀里抱了很大一捧米色郁金香,狐姐递给她一个方正的白色礼盒:喏,生日礼物。

分蛋糕吧?我早就想吃了!杨小慧打开了灯——

刺眼的白光一闪而过,她站在西北的草原上,远处有马匹、卡丁车、花海、无垠的绿意,空气中弥漫着清新,心情也跟着变得熙愉,向着阳光张开双臂,拥一阵清风入怀,外套被吹得鼓起时像是被抛到空中,脑内一片宁静兀地被尖锐的玻璃迸裂声打破,她弯腰去捡支离破碎的手机,却怎么也捡不起来,反而翻个跟斗,头朝下栽去——

很真实的失重感,是VR场景里模拟的加速度,很快平衡系统开始工作,肚脐的地方似乎被吸住,天旋地转后双脚终于踏实踩在地面,她有些想吐,靠着肌肉记忆砸了一下蛋壳装内壁的某个开关打开VR舱门,对面的“蛋壳”里方思莘也跌跌撞撞走出来,面色铁青道:

这个失重,不能做得这么逼真,你觉得呢?

我觉得也是——

但这个项目不是被砍了吗?她想问,但嘴巴张开了却发不出声来,她一抬头,VR测试房的灯不知何时悉数熄灭,她顺着楼梯走下楼,设计部空无一人,只有她的工位还亮着灯。窗外突然放起绚烂的烟花,她抬头看一眼时钟,刚过凌晨十二点。

嗨,娄夏,新年好啊——你要吃饺子吗?听到入口处传来一句话,她猛地转头,方思莘就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个银色保温桶:愣着干嘛?我没带工牌,快来开门。

哦,开门,这就来。她跌跌撞撞跑过去,握紧了门把手,却怎么用力都拉不开,她颓废地将额头抵上冰凉的玻璃门,然后看见了门内漆黑一片、空无一人的高中食堂。嘿!有人在身后拍她的肩膀,她仓皇转过身去,黄珊珊正冲着她笑:走啊,一起去体育馆看新年晚会啦——

手软绵绵地被黄珊珊拉着,娄夏只能跟着人群走,明明大家的目的地是一致的,却不知为何人群越来越稀疏,额头突然淋了一滴水,娄夏抬起头,雨滴瞬间铺满了天空,一声令下,齐刷刷地砸下来——

喵。

路中央窜出一只白色的小猫。狐姐穿着花里胡哨的长裙、打着伞自雨雾里走过来,方思莘把小猫抱紧怀里,两个人齐齐地看向她:给它取什么名字好?

取……什么名字好?

可是……为什么她会遇上这只猫呢?

当一切有头无绪得太过明显时,娄夏突然感觉连续的时空里被挖掉了一块记忆,留下空荡荡的窟窿,她没有回答,而是挥手拨开雨帘疯了似的飞奔出去。

奔过黄昏的音乐教室、傍晚的操场、空荡的礼堂,最后停在灯火通明的会议室外,齐逸低着头坐在里面,姜晚清站在旁边拿着小本子正记些什么,娄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走进去,见到她抬起头,硬朗的眉眼草草斜她一眼:这就是你请来的救兵?

是啊。

娄夏机械地转头,眼睁睁地看见黄珊珊从会议室那头背着手踱过来:

她是娄夏,现在在Y公司工作,应该可以从不同角度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娄小姐。

姜晚清把本子递过来:

您看看这个……

……谁是李薇薇家属?

……顺产失败,需要要家属签字!娄夏低着头,视线里那本案件簿不知何时就变成了责任书,再抬头,一名护士正急切地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谁是家属?快签字啊。

她浑浑噩噩地拿着娄尚的手签下了名字,手术室的门重重关上,视线上移,缓缓聚焦在红色的“手术中”灯牌,耳畔传来周文静的絮叨:

唉,薇薇这孩子怪可怜的,这种时候娘家一个人都没来,造孽啊!

一个人都没来……吗?

灯突然灭了。亮堂堂的走廊只剩下绿色的安全出口还在闪烁。

扑通、扑通。心脏加速,在胸腔跳出沉重的回响,呼吸变得急促而颤抖。她往走廊迈步,心跳声、喘息声、脚步声交织成的节拍错乱地回荡在漆黑的走廊,后背不知何时泛起一层薄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越来越沉,耳廓里传来尖锐的嗡鸣,而后归于寂静,什么也听不见,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眼前出现一道深红色的木门——

吱呀。

她按下把手轻轻一推,慵懒的阳光从门里倾泻,温和地将她包裹,令人安心的白噪声渐渐充实了耳廓里令她惶恐的静谧,而后自头顶传来老式吊扇的喑哑低鸣,窗外蝉声不断,她恍惚间穿上了白色的短袖衫,胸前有校徽纹样的刺绣,桌子上堆满了试卷和习题簿,黑板右下角一行加粗的大字

——距离高考还有1天。

没有老师在讲台上,但班级并不吵闹。娄夏将脸贴在课桌上,心想,这是也许高中生最自觉的一堂自习课。

可是明天就要高考了,她却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她拿起桌上的数学试卷,看着纷繁复杂犹如天书的解题步骤,这是自己昨天写的吗?怎么一点儿也看不懂?

她努力地集中精神去看,可是脑子都过载发热了也没能看出一星半点的头绪来。

忽然有个模糊的身影从窗外经过,娄夏绷紧了神经盯着她舞动的裙摆,却在看见周老师一丝不苟的马尾辫时涌上失望——是了,“她”不怎么穿裙子的。

……

等等,“她”是谁?

娄夏把下巴藏在臂弯里,滚烫的眼泪淌过脸颊,静静地滴落。窗外的阳光不知怎的明晃晃地照在她头上,头疼欲裂,前额发烫,可她却没有力气挪动,只更往臂弯里缩一点儿,默默流泪,静静地忍。

不知耐了多久,倏地有清风拂过,久旱逢甘霖的畅快让她强打精神抬起头来,一个清瘦却挺拔的身影踏上讲台,黑色长发披在肩头,平静而清澈的目光透过大大的黑框眼镜扫过整个教室,掠过每一个埋进课本试卷习题里的脑袋,娄夏支起脑袋,直直地看着她,而她的目光却没有为她停留。

但对娄夏而言,却已足够了,铺天盖地的恐惧与不安忽地敛起险恶的爪牙,心里越来越大的窟窿被扎实地填补,台上的女老师只是来巡视而已,此刻已经开始迈步走下讲台,但光是从侧面看着那人离开时漂亮的眼尾,她都已经万分餍足。

菩萨就菩萨呗。

她想。

师生一场,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娄夏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杜若瑶坐在书桌前看书,这边儿一有动静她就转身看过来,见她睁开眼睛她便端了自己的水杯递过去,起身拿掉她头上的冰宝贴,而后仔细地以手背探额,她动作行云流水,而后放心般地轻笑了一下,松了口气宣布:“摸起来体温下去了不少,我去给你拿体温计,再量一下。”

“杜老师,”娄夏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却扔抱住她的手臂不让走,“我刚……做梦了。”

杜若瑶迟疑半晌,还是沿着床边坐下:“做噩梦了?”

娄夏顿了顿,把她拽得更近:“对啊,我梦到你不见了。”

杜若瑶笑:“我怎么会不见呢?”

“你有资格这么说吗?”是谁莫名其妙地就人间蒸发飞到纽约的啊?娄夏皱眉道,“但梦里是另一个维度的‘消失’——我梦见你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了,我记得你存在过,但是却不记得你是谁,心里有个地方空落落的,好像被挖了个窟窿……”

——“是不是很可怕?”

“不过还好我机智聪颖,最后还是找到你了!你猜在哪儿?”

杜若瑶的手心冰凉,并没有猜什么:“在哪儿?”

娄夏慷慨地公布答案:“是在高中教室里,高考前一天我坐在那儿啥也看不进,然后你走进来巡视,我本来搁那哭呢,看见你的时候我立刻就笑了,非常踏实安心的感觉。”

“你还记得吗?这个场景我记了好久呢,”娄夏回忆着,“那天特别热!那家伙蝉在外面哇哇直叫,你走进来站在讲台上,从左到右扫了一遍,当时大家都埋头苦读,就我一个抬头看你,你却跟不认识我似的,唰——就掠过去了!”

“怎么,你还想搞特殊呢?”

“没有没有,就是感觉你那眼神冷嗖嗖跟中央空调似的,那大夏天那么热,要是能多对着我吹一会儿就好了。”

杜若瑶挑眉:“我还有这功能呢?”

娄夏把她的手拿到唇边吻:“嘿嘿,有呀,现在你也凉凉的。”

杜若瑶轻巧地抽出手:“我去给你拿体温计。”

体温计拿过来的时候,娄夏瘪着嘴委屈兮兮,眉毛都耸成八字。

杜若瑶强压下心虚的情绪,按了下电子体温计的开关,塞进她嘴里:“干嘛?”

娄夏喊着体温计说话有点含糊:“你躲我……”

杜若瑶下巴一扬,努力保持镇定:“不是你自己说怕传染给我的?”

“……好吧,”也是,这下娄夏哑口无言,乖乖低下头将体温计放在舌下,这下她说话更难懂了,“那、你不棱再消斯了哦……”

杜若瑶弯了弯眼睛:“你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

她不正面回答,这让娄夏有些着急:“你怎么……”

“好,”杜若瑶于是看着她的眼睛,笃定道,“我不消失,一直在你身边,可以了吗?”

“嗯嗯。”娄夏抿出一个大大的笑,努力地点头,这下算是满意了。

杜若瑶端起杯子去给她冲中成药,小柴胡颗粒倒进滚烫的开水,搅拌后慢慢溶解,她盯着漩涡中心看,直到视野所及范围内的药渣全部消失不见才提起搅拌棒,在杯沿上轻轻磕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高三已经不教娄夏了,只是在高考前一天,去她的教室里看一圈。

说奇怪也不奇怪。

只是那天,除了她,又有谁会去别人的班级里巡视呢。

Q:请叙述作者花大笔墨娄女士的噩梦的作用。(10分)

A:为了传达接下来要启动完结最后一虐的重要讯息(2分);且作者经常做这样怪诞的梦(8分)

看跨年能不能再赶出一章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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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消失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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