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吞没天空，第五星区的繁星隐入其中，余下一片死寂。
诡异的死寂之下，罗马式廊柱支撑晶石筑成的平顶，精灵宫殿灯火通明，勾勒出极具设计感的轮廓。
宴会厅延续了中古西欧的华丽复古风，雕着复杂花纹的墙壁镶着彩绘天窗，若是在白天，窗子被曜日眷顾，会透出绚丽的彩光。
棱形酒杯叠起十八层高度，杯体剔透，折射出浅金的光芒。
沈砚安穿着白西服入场时，会场内乌泱乌泱地挤着群精灵，放眼望去，零零星星有几个其他种族的兽人，大多是星际有名的商人。
“我记得，精灵是个很排外的种族。”
“他们是。”柏行之道，“但没有人会和利益过不去，不是吗？”
沈砚安点点头，精灵羽族在全星际的地位快要比肩过街老鼠，迫于和平宇宙的规定，在守旧和求新间徘徊不定，演化出了如此奇特的社会形态。
“柏总？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令人意外！”
沈砚安闻声看去，一身豹纹套装的显眼包举着酒杯，晃悠到柏行之面前，他家巨龙先生终于收了收脾气，熟练地露出了个商业假笑。
就在一周前，这位豹纹老总和黑金谈成了长期合作的合同，沈砚安对这人有些印象，据柏行之所言，豹纹是个豪迈的自来熟。
可能是太想建立合作关系，豹纹的热情差点让柏行之招架不住。
“鲍老板。”柏行之冲豹纹摆了摆手，拒绝碰杯。
“今天有领导在，不让喝酒。”
沈领导莫名被下属泼了盆脏水，也不惯着胆大包天的员工，双手抱臂摆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领导？”
鲍文怔愣一秒，差点嘴比脑快地问他：谁还能是你的领导？
“这样这样，不喝也好，喝酒碍事。”鲍文附和道。
话题的重心随着鲍文的视线转移到沈领导身上，鲍文一手举酒杯，一手摸下巴，“这位先生看着是生面孔啊，您跟柏总一起来的吧，真是一表人才！”
“多谢夸奖。”
沈砚安无奈地应下了鲍老板的客套话，看向切换到看热闹模式的柏行之。
“是我跟他一起来的。”柏行之笑着纠正了鲍文的话。
鲍文瞳孔骤缩，脑中八卦的曲线绷得笔直，鲍文豪爽道，“原来是领导，我敬你一杯！”
“鲍老板，领导要以身作则。”
柏行之替沈砚安推掉了鲍文的酒，鲍文见状也不尴尬，宴会正式开始前，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沈砚安聊天，算是消磨时光。
宴会厅两侧的长廊亮起荧光灯，现场乐队奏响悠扬的乐章，敛着翅膀的精灵齐刷刷抬起头，中了邪似的盯着室内高台。
“说实话，我总觉得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到渗人。”鲍文小声吐槽。
精灵这个种族多少有点神经质，沈砚安沿着一众精灵的目光，撩起眼皮看向高台。
室内高台具有悬浮升降的功能，此时正被皎白的圣光包围，刺得沈砚安下意识眯起眼睛。
温热的手掌挡在沈砚安额前，细密的眼睫轻轻颤抖，像无数只小爪子挠上了柏行之的掌心。
精灵的身体构造和人类略有差异，沈砚安扫了一眼，在场所有精灵眼睛都不带眨的。
这种族大概和金鱼有点亲缘关系。
沈砚安靠向柏行之，与此同时，高大的身影阻止了光污染的扩散。
瓦伦提纳冷着张死人脸，白天在沈砚安这里吃了瘪，宴会上也是肉眼可见的心情不佳，眼神都多了几分凌厉与不耐。
偌大的宴会厅中响起舒缓的伴奏，精灵们用沈砚安听不懂的古老语言，唱出流传百年的种族歌曲，缓慢而神圣地举起双手。
沈砚安手臂一抖，鲍文双手高举作通天状，还不忘戳他和柏行之两下。
“快快快！举起手来召唤神龙！”
沈砚安：“……”
柏行之：“……”
哥，你强得可怕。
沈砚安举起手，瞟见一旁的神龙先生表情冷峻，两只手臂不情不愿地举了起来。
“我听说不跟他们这样做，咱就会被抓起来，然后处以极刑！”鲍文压着音量，发了狠的向天空伸手，“就当是在锻炼手臂肌肉了。”
“这是在做什么，祷告？”
沈砚安没了解过这方面，他知道精灵族对君主有至高无上的崇拜，但怎么对君主的亲信也这么奉若神明？
“二位可曾听闻——”
“鲍老板，都是生意人了，说点现代汉语行吗？”柏行之冷冷道。
沈砚安听出神龙先生满满的怨气，唇角勾起漂亮的弧度，欲盖弥彰地用手臂挡住脸上的笑意。
鲍文轻咳两声，换了个生意人的腔调，“我觉得差不多吧，就是有点迷信的东西。”
“你们知道亲信是要给殿下加冕的吧？”
“知道。”沈砚安隐约察觉了原因，“所以，亲信的地位仅次于殿下，能够受到次级待遇？”
“对！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很中二的专属称谓！”
鲍文故意留了个悬念，见沈砚安和柏行之双双盯着他看，鲍文自觉地放弃了猜谜环节，一字一顿，铿锵有力道：
“——勇者！”
沉默是今夜的洛亚纳，沈砚安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柏行之靠在沈砚安身边，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笑点，以免笑出声来。
无论如何，瓦伦提纳和这称呼都没任何关联。
“小道消息称，瓦伦提纳和伊莱，有点那种关系，你们懂吗？”鲍文嘴唇不动，纯用气声说话，明示道，“就是有点‘领导’和‘员工’的关系。”
沈领导发问，“为什么这么说？”
“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这不就妥妥的日久生情吗，就那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青梅竹马两情悦呗。”
沈砚安拧着眉心，怪不得伊莱向他示好的时候，瓦伦提纳频频破防。
乐队伴奏走向**，民族乐器加入其中，营造出恢宏的气场，瓦伦提纳俯视宴会厅里的精灵，勉强找回了些殿下青梅竹马的尊严。
精灵语消失在乐曲结束前，取而代之的，是一口流利却充满洗脑味的重复语。
“勇者永不出错！勇者永不出错！”
瓦伦提纳享受着被追捧的愉悦，民众对他的认可，可比那势单力薄的人类工匠来得有力得多。
他才是这么多年来，如影随形伴伊莱左右的人。
没有人可以取代他在殿下心里的位置，他也绝不会有被取代的那天。
瓦伦提纳挑衅地看了沈砚安一眼，傲慢地仰起头，沉醉于精灵们震撼的高呼声中。
勇者的判断从未失误，他从始至终都是殿下的影子。
呼喊震耳欲聋，沈砚安静默地站在人群中，果断放下了手臂。
瓦伦提纳的出场环节异常漫长，对方身着正式的领帅军.装，展翅飞到高台之上，半透明翅膀有力地扇动着，右手蠢蠢欲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牵上自己的新娘。
沈砚安料到这个结果，厚重的帘布下，伊莱头戴玉冰花环，泛着粉的翅膀尖小幅度地摇晃。
高台在沈砚安侧边，伊莱却偏偏转到他们的方向，钓着瓦伦提纳，让他追随自己的视线。
淡粉色眼眸凝着他的瞬间，瓦伦提纳敏锐地望了过来。
那眼神分明是弯利刃，直白到摆明了“再看一眼，就剜下你的眼睛”的意味，伊莱清楚瓦伦提纳的想法，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掌。
要是这时候不拦着点，损失了这么完美的母体，可就糟糕透了。
伊莱蹬出台面，与瓦伦提纳一同绕场巡游，后者对他的迷恋写在脸上，他就给瓦伦提纳制造一个假象。
真正精彩的，可还在后头。
不安的情绪敲响警钟，沈砚安无心听鲍文扒拉瓦伦提纳的八卦，注意力集中在做绕场三周运动的两只翅膀虫上。
“到我这里。”
微凉的指尖碰上柏行之的翼骨，沈砚安借着柏行之的力道，避开翅膀虫的精神攻击。
鲍文睁眼装瞎，识趣地偏过头。
晚宴表演环节的礼花积了满地，成年礼前的宴请正式开席，伊莱和瓦伦提纳不知到了哪儿去，好一会儿没出现在人们眼前。
临时晚宴不可能就这么作结，沈砚安化被动为主动，如果伊莱真想借这场宴会做些什么，他和柏行之肯定脱不开关系，或许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我们现在就走。”
“需要我一不小心通知下这里的服务生吗？”
“不用。”沈砚安轻声道，“不需要我们特意通知。”
伊莱真要闹出动静，就不会轻易地放他们走。
沈砚安简单的和鲍文告了别，逆着人流，走向这魔幻世界的出口。
不出十步，身后便传来了伊莱的声音：
“沈先生请留步。”
伊莱换了身简洁的接待服，刺绣工艺相当精致，将精灵飞翔的形态捕捉得极为生动。
瓦伦提纳依旧板着张脸，傲气更甚道，“宴会刚开始就急着离开，你们不会是在侮辱殿下吧？”
伊莱厉声道，“瓦伦提纳，别多嘴。”
“沈先生想离开，是因为我们招待不周吗？”伊莱的语气软和下来，“我很抱歉。”
“不，伊莱殿下，您的招待没有问题，只是我和行之舟车劳顿，疲于赶路，有点累了而已。”
沈砚安理所应当地回答，为引出伊莱的最终目的放下诱饵。
“是我欠考虑了。”
伊莱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沈先生，我有件事想与你商议。”
沈砚安挑了挑眉，笑着道：
“殿下直说就好。”
伊莱也不跟他客气，自下而上地盯着沈砚安的脸，瓦伦提纳的病态特征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瞳底源源不断地冒出粉黑泡泡，伊莱近乎痴狂道：
“沈先生，你愿意为我加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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