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大门徐徐打开,水晶灯光在一瞬间点亮,两人落到地板中央。大理石地板,被擦得锃亮。看来古堡里面是有人打整的。
安娜环视一圈,“这是哪里?”
“巨龙的宫殿。”
沃伊伦特说着大步往橱柜里走,从里取出一个白瓷瓶,装一半水,再把那束经历过战火的白蔷薇插进去。
安娜认出那是她送的白蔷薇,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保留那束奄奄一息的花。他这古堡周围已经有数不清的玫瑰花田了。这束白蔷薇与生机勃勃的玫瑰花田相比,实在潦草了些。
“可你之前承诺过要带我回家。”安娜说。
“对骗子不需要遵守承诺。”沃伊伦特自己忙自己的,又慢条斯理地抱着花瓶将其放在桌上,戴戒指的手稍微一施魔法,白蔷薇又变得像是刚从地里摘下来般新鲜。
安娜跟过去,“我承认你被骗很可怜,但你不也骗了我吗?有古语说,昨日之我非今日之我,更不要说前世之我非今生之我了。骗你的不是我,我还被你白骗了一次,我被困在这里也很可怜的。”
施法的手一顿,沃伊伦特冷嘲道:“之前与你的种种过往不是虚与委蛇,谈不上骗。我只不过是暂时忘记了对你的恨。”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所以,你最好少诡辩。”
安娜身体只能后退,等退到桌前不能退时,只好拿出强硬的态度,甚至仰起下巴狡黠地说:“所以说,如果你不恨我的话其实还挺爱我的对吗?”
沉默,沃伊伦特死死盯着她。
心里打鼓,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安娜总觉得要是再不转移下话题,她可怜的嘴唇可能又会被沃伊伦特咬一次。说不定咬得比上次还狠。
这是头动物,得按神经病处理。
于是安娜伸手轻轻摸了摸沃伊伦特背后那对黑色的大翅膀,嘿嘿笑道:“你的翅膀还真大,要是你的心胸也像你的翅膀一样宽广就好了。”
果不其然,被狗咬了。
沃伊伦特收回翅膀,一只手撑在桌面,另一只手拖住她的后脑勺。
没咬出血,但力道不小,弄得她嘴唇十分酸胀。
呵,反正也不能让沃伊伦特好过,她立刻反咬回去。
这是一次不怎么愉快的吻,吻完后两人呼吸都不怎么顺畅。
沃伊伦特微微喘着气贴到安娜耳边说,“是啊……”
耳朵好痒,安娜往另一边躲,却被按住。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是啊,是什么是啊,是爱我?
但很快,沃伊伦特又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但我更恨你。”
哦,安娜撇撇嘴,吐槽道:“小心眼儿。”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所谓的前世干过什么好事,所以沃伊伦特的恨意对她来说简直是莫名其妙。她又不是圣女安娜的替罪羊。如此想来,心里还觉得委屈。
比起现在这个神经病,她更喜欢那个温柔的金发美少年。
“随你怎么说。”沃伊伦特松开她,转身走向衣柜。就这样随意地从里面取出一件浴袍搭在椅子上,然后开始一层一层地脱外套。
喂喂喂,这还有客人在呢,随性也不是这么个随性法吧?
左看右看都不合适,安娜把头垂下看地板,嘴上依旧不饶人地嘟囔,“小心眼儿还住这么大的房子。”
忽然,她的视线被一道彩光吸引住。
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好像有几块反射着斑斓光芒的黑色鳞片。
沃伊伦特身上在掉鳞片?只听说过猫狗要掉毛,蛇要蜕皮,没听说过龙族要换鳞。
好奇地走过去将鳞片捡起来看。确实很像是沃伊伦特的,而且鳞片边缘还有血。
安娜有些担忧地往沃伊伦特那边看去,却发现他上半身已经脱得一件不剩了。
立刻别过脸。
当着女孩子面脱衣服,真没礼貌!
小腿肚旁传来一股湿滑冰凉的感觉,安娜浑身起鸡皮疙瘩,低头一看,一条长九米,比腰还粗黄金蟒蹭了蹭她的手背,正对她吐信子,“夫人,您还记得我吗?”
“啊啊啊啊!”
安娜当场失声尖叫,她怕蛇!
几乎以奥林匹克运动会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沃伊伦特身边,抱住他的脖子往上一跳,像八爪鱼似的双腿死死缠住他的腰。即使沃伊伦特上半身还没穿衣服,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下去。”沃伊伦特皱眉。
“不下!”安娜反而抱得更紧。
“……”
黄金蟒拖着长长的身体绕到沃伊伦特身后,立起来对安娜继续吐信子,“夫人,多年不见您怎么还害怕起我来了。”
安娜脸吓得惨白,连忙像鸵鸟埋沙一样将脸埋进沃伊伦特的脖颈处。
黄金蟒蛇落寞地垂下头,“我记得您以前最爱摸我的头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是圣女安娜不是我!”
黄金蟒蛇吐了吐信子,疑惑地歪着头。这不是它的蛇脑袋能理解的事情。
沃伊伦特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派森,你先下去吧。”
这位名叫派森的黄金蟒乖乖地低下头,落寞地叹息道:“没想到等了一百多年,还能等到殿下回来。您这次准备待多久?”
“这次回来,就不会走了。”
“真的?!”派森蛇眼放光,抬头对沃伊伦特吐出欢快的信子。
“嗯。”沃伊伦特淡淡应道。撩起一绺安娜的长发,在食指上轻轻绕着。良久,绿眸中闪出一丝狠厉而决绝的神色。
派森喜出望外,游出古堡奔走相告。
等周围变得悄无声息后,安娜才敢将埋在颈窝里的脸抬起来。她左右看看,确定黄金蟒不在这里时,才敢从沃伊伦特身上下去。等下去时,她的腿已经有些软了,不得不扶着沃伊伦特的胳膊。
沃伊伦特也任由她扶着,只是嘴上止不住讥讽,“你以前怎么不怕蛇?”
“我就是怕啊!一直都怕!不怕的那个肯定不是我。”
沃伊伦特默然,陷入沉思。
“你不信?”安娜撤走扶着沃伊伦特胳膊的手,站直身子反问道:“你该不会以为是我故意跑来抱你的吧?”
沃伊伦特抱手注视着她,仍旧不语。
安娜这下着急了,不管怎样,误会什么都不能误会这个,于是立刻礼貌地开始解释,“不是,你怎么这么自作多情?”
沃伊伦特挪开目光,“你要是再这样无礼,派森就该回来了。”
“要是那条黄金蟒回来,我就一直缠在你身上!”安娜狠狠地磨了磨牙。
“你缠着我也挺好,那把它喊回来吧。”
安娜连忙垫脚捂住沃伊伦特的嘴巴,“不准!”
沃伊伦特垂眸注视她,满眼嘲意。
怎么受得了这种眼神?安娜立刻启唇反讽,“不是说恨我?我看你明明爱我爱得要死。”
想起之前少年对她的友好和温柔安娜更生气了,甚至为自己那段时间的动心感到愤怒。明明她才是被骗的那个人!
于是更加用力地讽刺道:“刚才我迫不得已抱你,你其实心里还挺爽的是不是?真不要脸!”
能感觉到沃伊伦特的后槽牙越咬越紧,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危险。她别过脸,回避他的目光,手却仍旧捂在他的唇上。
手腕被捉住,沃伊伦特的唇轻轻吻着她的手背。
“我的确爱你。”
耳畔传来少年的冷冽的声音。
安娜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和那只手一样,都被他握住了。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这是本能,无论多少恨意都无法抹去的本能。”
沃伊伦特边吻边说。
“但是爱你会让我自己受到伤害。”
他轻轻吻着她每根手指的关节和指腹。
“我现在可不是一百六十年前的那个蠢货,早就认清了你不过是个只会逃避责任的诈骗犯。”
安娜想将手往回缩,可却被他死死拽住,落下细密而炙热的吻。
“所以,为了自救,你也不是不能舍弃的。”
说完这句话,沃伊伦特甩开她的手。
脸发着热,安娜用力在裙子上擦手,不把上面的吻痕擦干净便绝不罢休。
“我才不管你自不自救呢,你死了都跟我没关系,我只想知道你会对我做什么。”
安娜白皙的手都被自己擦红了。什么诈骗犯,你指鹿为马!她可什么都没做过!
沃伊伦特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眼神中的爱意荡然无存,“时间还没到呢,很快你会知道的。”
派森的奔走相告很快就起了效果,一簇簇蔷薇花欢快地从窗外蔓延进殿内。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一朵长着人脸的蔷薇花率先从窗外探进脑袋。
看见安娜,它惊喜地大叫起来,“噢,夫人!我就知道,殿下要是回来您一定也会回来!”
它欢快扭动着身子转圈圈,带刺的藤蔓搅在一起,想要给安娜一个热情的贴面礼。
可是,不管任何东西,只要长着人脸,都是吓人的。越像人越吓人!这朵蔷薇花有一张长得就像宫廷里贵妇的脸,富态丰盈。可是也只有脸!脸的边缘是花瓣。
安娜可没见过这种架势,连忙窜到沃伊伦特身后,抱紧他光溜溜的胳膊。
她觉得自己不怕巨龙原身的真正原因可能是巨龙不长人脸。虽然人脸蔷薇的物理杀伤力远不及巨龙,但它对眼睛有魔法攻击。她需要适应几分钟才能接受。
见状,蔷薇花太太难过地垂下头,“夫人,我是萝丝呀,您不认识我了吗?还是说我已经让您厌烦了吗?记得您以前很喜欢跟我讨论艺术,您还很欣赏我的画作。”
“噢,嗯……”安娜抱着胳膊结结巴巴地解释,“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重新再认识一下。”
沃伊伦特甩开她,转而对萝丝道:“收拾出那间房,然后带她去洗澡换衣裳,浑身都是弹药灰,脏死了。”
接收到任务,萝丝兴高采烈地点点头,这一百多年里,它在古堡都快无聊死了。
沃伊伦特说完便取下搭在椅子上的浴袍,往一间房里去。安娜猜测,那里应该是通往浴室的方向。
现在,只留下她跟这朵蔷薇花面面相觑。
“夫人,请跟我来吧。”萝丝热情似火。
见多了后,安娜已经完全适应这朵人脸蔷薇,甚至觉得它有些和蔼可亲。
不过,有个问题。
“为什么你们都喊我夫人?”
“夫人,您太会开玩笑啦!”萝丝哈哈大笑起来,“您和殿下是夫妻,不叫夫人该叫您什么呢?”
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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