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天里，剑阵外的世界发生了什么，李不疑从来没告诉过江雪。
总之结果——江雪可以拿着师兄给他定做的剑，跟其他弟子一起修行。
灵玦宗只有初代云华宗主称作宗主，其余都是掌门，从六位长老的派系中选人，现在当任的掌门是四长老秦子期门下弟子严革，秦子期三百年前入万剑图阵，魂灯已于近期熄灭，按理说，严掌门该晋位四长老了。
当下灵玦宗内最有人望，也最有能力继任掌门的人，就是李不疑。
至于为什么迟迟没能继任掌门，就是另一回事了。灵玦宗传承几千载，细枝末叶的利益问题谈个十数年很正常，前几代掌门交接时也是风波不断，越往后的代际越复杂。如今大长老一脉有了江雪取得剑神传承，李不疑继任掌门的时间大概能再往前推一推。
大长老爱和老爷子们扯皮，李不疑自己是半点不急的。
有没有掌门的虚名，全然不妨碍李不疑是灵玦宗年轻一代最敬爱的师兄。
连带着同出一脉的江雪，首次出现在灵玦宗弟子练剑场时，那叫一个众星拱月、万众瞩目。
江雪本不想来。他有师兄就够了。
晨起时拿冷水泡了脸，被水淹没让江雪找回一点在江湖讨生活的感觉。
因为师兄对自己好就开始依赖师兄，像什么样子，他是越活越回去了。
练剑场由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共用，灵玦宗虽是当世第一大宗，但并不注重对外门弟子的培养，不止灵玦宗，整个修真界的风气都是如此，内门有师父点拨，无缘由长老亲自教学的外门弟子们，就是靠在练剑场观摩内门弟子演武来自学。
江雪进来时，台下尽是乌泱乌泱的人。
见江雪进来，陡然安静下来，神色各异盯着江雪看。
放在十几天前，江雪和台下这些弟子差不多，周身灵气逸散，持剑的样子满是破绽。
从万剑图阵出来，他已经能看出这些人的高下之分，若是自己拔剑，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
灵玦宗弟子们热情地围上来，把瘦小的江师弟夹在中间。
大家都听说，这是本月新入门的内门师弟，和大师兄李不疑同出一脉，小小年纪得了剑神传承，很是了不得。
“江师弟看我看我，眼熟我！”
“叫你江师弟，还是雪师弟？”
“欢迎江师弟！”
“爱吃糖吗，我有糖！”
……
江雪被一连串的问题砸得发昏，他哪见过这阵仗。
喧闹的人声被一阵清喉咙的声音打断，包围江雪的外门弟子停下动作，给来人让出一条通路。
艳丽的红就这样闯入视野。
来人披了一件红底绣金鳞的罩衫，在青蓝色调为主的灵玦宗弟子中分外显眼。
江雪精神一振，来了来了，是说书人必讲的挑衅桥段，纨绔二代挑衅崭露头角的穷小子。
他记得这人，是入门当天李不疑带自己认过的内门师兄祁南珠，只有这位多提了一句要记住，说是二长老的爱子。
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实际年龄就不好说了。
祁南珠咬着嘴唇一角，唇线绷成兔子似的三瓣，眼睛水汪汪地瞪着江雪。
“拔剑吧，我要跟你决斗。”
他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随便就敢说要跟江雪决斗。
江雪好心提醒：“我通过了万剑图阵。”
考虑到万剑图阵的特殊性，别说在场的诸位弟子，整个灵玦宗都难说有能打赢自己的。
所以不是真心找死的话，决斗可不能乱说。
祁南珠并未退缩，恨恨道：“我知道啊。那段时间大师兄天天去剑阵看你。”
祁师兄，你的关注重点是不是不太对？
江雪感觉事情在往奇怪的方向跑偏。
“……还订了剑送你……”
祁南珠说到这，眼眶里挂着的泪珠就要滑落：“我都没有大师兄送的剑。”
江雪木了，祁南珠上次见到时候不是这个形象啊，说好的纨绔官二代呢。
他喊着羡慕啊想鼠啊之类的话就冲上来了。
江雪抖了抖手腕别飞了祁南珠手里的剑，感觉剑神的杀剑脏了。
“小祁。”
江雪内心五味杂陈，看着祁南珠红红的眼眶，这句和李不疑共用的“师兄”称呼怎么也叫不出口，他在倒地的祁南珠面前蹲下，说道：
“招式基础不错，灵活性尚有不足。我在剑阵里见过类似的打法，我教你吧。”
在方才的比斗中，江雪心有所觉，如果万剑图阵代表皆杀之境，点破万千招式中的一点生机，破阵而出的自己就达到了归一的境界，台下的弟子中，有些气息不稳灵力杂乱，当处于仍需炼气的阶段，至于小祁，积累尚可，可以称作筑基。
若自后世观来，江雪所悟的正是后世修真通识中的五境之分——炼气、筑基、皆杀、归一、大乘，在这个道法蒙昧的时代，尚且只是剑神传人的一点灵悟罢了。
祁南珠好像更想哭了，也对，被刚入门十来天的师弟吊打，不哭才怪。
江雪叹气，师兄应该挺想让他们和谐相处来着。
“你也加入卫李团吧，”祁南珠坐起来，用红绸制的袖子擤了擤鼻涕，边抹泪边说：“我认可你了，你可以做副团长。”
啊？那是什么团？
小祁对被入门十几天的师弟打倒接受度良好，江雪十天破万剑图阵虽然厉害，但对灵玦宗门人来说，类似的震撼并不是第一次了。
据祁南珠所言，卫李团是灵玦宗大师兄的同好组织，始建于八十年前，李不疑成为灵玦宗大师兄不久后。祁南珠八十年前就被李不疑挑飞过一次剑，他自己是专精的剑修，李不疑可不是，当时已是大师兄的李不疑精力分薄在大量俗务上，加之兴趣爱好广泛，剑没怎么碰过，翻了一遍剑谱，就打赢了来挑事的祁南珠。
那种高山仰止般的绝望，祁南珠被剑指着时，觉得李不疑根本没看到他，大师兄是站在俯瞰高度观测众生的，他跟大师兄，简直是云泥之别。
然而不止是剑，药、工、阵，任何能想到的学问，任何让李不疑有兴趣的东西，结果只会是一个个被彻底打击的凡人和继续做自己事情的李不疑。
大受打击的人聚集起来，形成了初期的卫李团。
“后来大师兄习剑后下山闯荡江湖，才华盖世，数风流之最，恰如灵玦宗"灵玦"本尊，灵玦自九州南部出世，人赠大师兄"南璧"之号。”
“是不是听得心潮澎湃，现在就想加入卫李团！加入我们，为大师兄呐喊！加入我们，未来因大师兄闪耀！”
“我！就是团长！”祁南珠把胸口拍得啪啪响，“看在你住大师兄隔壁的份上，特邀你做副团长。”
江雪嘴角抽搐，为什么被打败以后会建立拥护对方的组织啊？而且看师兄对祁南珠的介绍——二长老的儿子，完全没有另眼相看的意思，师兄知道这事吗？
收到江雪质疑的眼神，祁南珠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在大师兄那备案过的，我们这叫鲤友团，钓鱼好友会的意思。”
行吧，江雪就知道师兄不会放任这种奇怪小团体存在的。
祁南珠提到师兄时的眼神可太不对劲了，江雪觉得自己有必要打入内部。
“可以，我加入卫李团。”
小祁和江雪一拍即合，立刻勾搭上来：“好兄弟，我罩你。”跟刚才被江雪打倒在地的不是他一样。
.
练剑结束后，江雪回去住处。
今天是练剑，明天是工器，后天是文史，再然后是丹药……这是师兄帮他争取的，和其他弟子一起修习课业。
一推门，就看到李不疑很没形象地瘫在自己的床上，身上浅淡的香味遮不住一身风尘，听到门咯吱开合的声音，歪头朝江雪挥了挥手：“早啊，冰冰，练剑的感觉怎么样？”
不早了，已经月悬中天。
“很无聊。”江雪直白道，想了想，补充：“认识了一个人。”
“是小祁吧，他肯定要找你的。是不是很多人喜欢你？”李不疑托着腮，两只脚不安分地交替攒动，靴子上的灰随之散落，江雪急忙跑过去按住，把鞋子扽掉。
江雪：“好歹先脱鞋再去床上啊……”
师兄一副游刃有余早有所料的样子，卫李团那事估计心里门清，就像现在，骗自己帮忙脱鞋一样。
李不疑笑吟吟的，似乎还打算问更多关于江雪第一次去弟子中练剑的事，有没有交到朋友，第一次被围起来，第一次被很多人喜欢……
可是，他们当时说好的不是这样。
师兄说过会亲自教他的。
早上才想办法泡水清醒过，晚上看到师兄，乘着昏黄的烛光和满身风尘，在住处等自己，就又不清醒了。
“师兄。”
“嗯？”桃花眼慵懒地半眯，语气似笑非笑。
江雪错开视线，低垂着头小声说：“我还是想要师兄教。”
桌案上的烛火晃了晃，不多时，咯咯的笑声充满了房间。
“就等你这句话，冰冰~”
好嘛，果然是想看他撒娇。
江雪气得拿枕头砸了过去。
李不疑狐狸似的笑眯了眼，鼻尖笑得一抖一抖的，师兄的脸做这个表情简直是暴殄天物。
“来吧，告诉师兄，明天学什么，师兄先给你开小灶。”
江雪该学什么，他会教；师门的事，绝不会再让师弟沾染。
就这样，有灵玦宗宗师级全能大师开小灶，第二天，江雪成功地……和某顶着水桶罚站的祁姓师兄在教习室外会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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