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的房间在东屋,靠近东北角是一张老式的木板床,床很大,是杨枝父母结婚时爷爷特意找村里的木匠打的。床上铺了一床褥子,褥子上罩着暗红色的床单,床单上是凉席,凉席的边角处有些开线,用灰色的布块做了缝补。木板床对面是一扇窗户,狂风吹动玻璃,偶尔发出窗框之间撞击的声音,声音并不大,像是哪个顽皮的孩子在丢玩小石头。
窗户两边垂着窗帘,窗帘大约是白色底布上画了绿色的竹子,只是年数太久,白色底布已经被洗的发黄。窗前放了一张书桌,边缘已经有几处掉漆,这是爷爷早些年从垃圾场捡回来的,原本断了两条桌腿,爷爷从别的地方找来两个相似的桌腿钉上。书桌上整整齐齐码着很多书,从书名看,教材和练习册居多,也有几本小说或名著插在其间。
靠近房门的一面墙边立着衣柜,颜色和木板床相似,一看就知道出自同一个木匠之手,这也是杨枝爸妈结婚时安置的家具。现在里面堆放了冬天的被子,和杨枝的几件衣服。
杨枝和黎彦各自睡在木床的两边,这个床着实大,两个半大孩子躺下后,中间隔着的空间足以再躺下两到三个成年人。
可能是刚才吃的太多了,或者是屋外的雷雨声太大,两人虽然疲倦,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杨枝从床上起来,拉上半边窗帘,屋里光线比刚才更暗了一些。
“你父母要着急了。”杨枝打了个哈欠,轻声说。
“不会。”
“为啥?”
“他们死了。”
“……”杨枝心里一颤,怪不得。“那你现在还在上学吗?”
“上,我住亲戚家。”
“你这个小屁孩,年龄不大,秘密还挺不少。老实说吧,还有什么秘密呀?”杨枝转头看向黎彦,故作轻松的问到。
屋里昏暗,隐隐能看到床那边蜷缩躺着的少年的一个模糊轮廓。
小少年沉默着,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抑或许在静默中睡去。杨枝又打起了哈欠,这时,她听到一个闷闷的声音:“我原来的名字叫黎富贵,后来他俩开始做生意,才改成了黎彦。”
杨枝强笑,黎富贵,离富贵,确实不怎么好。
伴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杨枝和黎彦躺在老屋的大木板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多一会儿,睡意渐浓,杨枝睡着之前朦朦胧胧似乎听到了一句谢谢,她想着,黎彦,你应该说谢谢姐姐,带着这个含糊的念头进入了黑甜梦乡。
杨枝是被外屋爷爷的咳嗽声吵醒的,她转身看去,黎彦睡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已经走了吗?
杨枝穿了鞋子,慢吞吞走到外屋客厅,一抬眼就看到黎彦正在用火钳子给蜂窝煤火炉换煤球,爷爷则在一旁的案板边和面。
“爷,这是黎彦,成成的同学。”杨枝不太好介绍黎彦,只信口说道,毕竟他和杨成成肯定是同校,那是叫他同学,自然也不算说谎。
“嗯,知道,小彦跟我说了。”爷爷神色如常,手上的活计不停, “晚上咱烙饼吃,去,摘点菜。”
摘点菜是三江的方言,意思是从地里拔菜出来,摘掉不可食用的部分,留下可食用的部分。
黎彦换好了煤球,跟着杨枝一起出了屋门,来到小院。
雨势已经转小了,天空微微发亮,杨枝撑开一把伞交给黎彦,自己拿了挂在屋门口后的竹编草帽带上,来到菜园摘菜。
“刚睡好了吗?”杨枝边弯腰拔菜,边问黎彦。
“嗯,睡好了。”伞不大,黎彦把伞罩在杨枝身上,自己大半个身子露在伞外。
“如果待会儿雨停了,我骑车送你去公交站碰碰运气,说不定能碰到回城的车。”
“好。”
“你吃葱吗?我爷烙的葱花饼可好吃了。”
“吃。”
“再摘个茄子,这颗可以。”杨枝伸手去摘茄子,却不小心被茄子上的毛刺刺了一下,白皙的指头上有血渗出。
“我看看,疼吗?”身边的小少年抓起她的手指,仔细查看伤口。
杨枝呆愣住,有些不太自然的把手撤回来。
“没事,这点小伤,根本不算啥。”杨枝把手指在灰色T恤上衣上蹭了一下,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两人摘了菜,在院子的水池前洗干净,拿到屋里。
外面雨声渐歇,屋里烙饼香气四溢。黎彦一口气吃了三张,杨枝有些目瞪口呆,爷爷烙的饼比外面店里卖的大一些,她最多也就能吃一张,黎彦竟然吃了三张。
杨爷爷倒是乐开了花,“小伙子正是吃壮饭的时候,我像你这么大的年龄,下地干活回来,烙饼一口气能吃五张。”
吃完晚饭,收拾利落,雨已经停了。
与爷爷招呼了一声,杨枝骑了自行车,带着黎彦去沿途的公交站碰运气。
大雨过后,夜空像是被彻底清洗过一般,湛蓝而清澈。皎洁的月亮缓缓升起,几朵轻盈的云彩悠闲的掠过夜空,像是被月光镶上了银边。月亮的光辉穿透了夜的薄纱,温柔地洒在乡村的每一个角落。乡间小路上,积水映着月光,泛起一片片涟漪,泥泞的道路上留下了雨水冲刷的痕迹,显得有些凹凸不平。
路上几乎没有其他行人,杨枝很快骑出村子,上了柏油公路。
路旁的树木经过雨水的洗礼,叶子更加翠绿,枝条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土壤气息和草木的清新味道,偶尔还能闻到远处田野里传来的淡淡花香。夜风轻轻拂过,吹动了路边的野花,也吹动杨枝的头发。
田野里的青蛙们开始它们的夜间合唱,呱呱的叫声此起彼伏,与远处村庄偶尔传来的狗吠声相互应和。
杨枝的心情很好,边蹬自行车边唱起了歌。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面穿行,晚风送来了阵阵清香……”
刚唱了两句,坐在后座上的黎彦也加入进来。
黎彦的声音清澈嘹亮,杨枝止不住在心里暗暗惊叹,她知道自己唱歌很容易跑调,而每每在她想要跑出调子走向奇怪的方向时,黎彦都能及时把她拉住,再平稳的带回到调子上来。跟着黎彦一起唱歌,让杨枝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似乎只需要肆意张嘴去唱就好了,以往难上去的高音和难下去的低音也变得容易起来。
骑着自行车的两人在三村口非常幸运的看到了一辆回市里的公交车,黎彦上公交前反复交代杨枝回去路上要注意安全,杨枝一时觉得这个小少年太过啰嗦,把他打发上车后,调转自行车往杨家村的方向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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