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蝉鸣不断,夏日令人燥热不安。尽管昨天下了雨,今日阳光依旧炽热,地平线在强烈的热辐射下扭曲晃动。黏腻的汗水因紧张与专注,从额头、鼻尖、脖颈,甚至手臂毛孔渗出,沿着皮肤纹理流淌,直至触碰到那层薄薄的涤纶棉面料。一旦两者接触,便迅速融合,面料变得潮湿而黏腻。那种触感,既不舒服,又难以摆脱。
热风吹入考场,今天是六月七日,高考的日子,万千学子梦寐以求的机会。细想之下,不禁觉得有些滑稽,许多人似乎将命运寄托在这张试卷上。然而,命运究竟由谁主宰,谁又能真正知晓?至少,高考提供了一种相对公平的竞争方法。有些人对高考不屑一顾:“切,不过是考试厉害而已,出了社会还是看个人能力的,”殊不知这种言论暴露了他们的浅薄。高考已经过四十多年了,一朝跃龙门,为什么不去试一下呢?
监考老师写下考试科目和时间,第一科是语文。老师向左右两旁的人验证试卷袋是否完好,动作颇有小摊商贩的神韵。面对这现代工业裁剪出来的一册册试卷,思绪飘至远方。考试前二十分钟需静坐,热浪接踵而至,时间随风流逝,蝉鸣继续求偶,学生如坐针毡。紧张吗?肯定紧张,无人能避免,这种社会上的默契认同感让大家认为高考就该紧张,不紧张反而不合时宜,于是给这一时刻赋予了神秘的意义。
“当当当”考试开始的信号响起,我身处万千一员,唯一感觉只有“静默”,四周筑起无形高墙,外界热浪,蝉鸣,风扇响动,全都隔绝于外。然而,当我看到题目,大脑仿佛被重锤一击,白纸黑字的目眩,瞬间忘却原本烂熟于心的知识,刚刚建立的静音屏障霎时崩塌,各种声音似乎被放大百倍,竭力令自己保持冷静,再次回归静默。随着时间推移,开始感知四周,当那份“静默感”逐渐消散,内心的阴霾也随之而去。无论结果如何,尽力而为,便无愧于心。
两天后,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监考老师宣布:“时间到,交卷。”那一刻,既有收获之感,又有一份失落,就像是孩子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玩具被夺走的心情。大家或许都感觉如释重负。我既非拔尖学子,又非垫底差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成绩浮于中间上下徘徊的学生罢了。对此我压力不算大,反正我也明白,我是有大学上的,一本二本无所谓,反正我也上不了一本,只希望考个稍好一些二本学校就行。长舒一口气后,我拿起陪伴我一年高三生活的那只笔,笔帽的金属光泽已被手指的汗液与接触磨损了,失去了原有光泽。将其一把折断,扔进了考场的垃圾桶,以此作为告别高考的独家仪式。
走出考场,不禁自问:“这算长大了吗?”那段埋头苦读、两点一线的生活,已然成为过去。教导主任邀请同学发表感言,我却没听清楚内容,周围同学的嬉笑声、老师的道贺声,似乎都离我很远。但我们身份都一样,是刚刚经历过高考的学子,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令我有些恍惚。站在跑了无数次步的绿茵场上,我感觉身体已不属于自己,我刚刚经历了什么?还未反应过来,陆义拍了拍我,问道:“今晚毕业聚餐,有没有打算?”陆义是我初中时的朋友,如今已相识六年。“当然是去的。”我笑了下“大家都瘦了,今晚好好吃一顿”班上有十三个男生,总共六十个人,男生间相处融洽,没有什么小团体,同住一个屋檐下,也少有内部矛盾,即便打游戏时偶尔互骂,也明白这是游戏的一部分,包庇去网吧的时候也确实口风一致。男生们围着班主任,他是一个刚过三十的年轻男老师,与学生打成一片,男生都喊他“哥”,班级凝聚力自然是以班主任为中心。班主任被男生们举了起来,大家开心地捉弄他,气氛融洽。教导主任的讲话似乎没人愿意听,毕竟已经听了三年。他也无奈,一句“恭喜同学毕业”足以。
晚上的毕业聚餐,小县城的饭店几乎都被高中毕业生占满了,双方都是开心的买卖。陆义发信息让我在常去上学的地方等他,后来他又连发三条“记得穿班服”。班服就是简单的棉质polo衫,上面有我们班级的独特标志。我喜欢班服的原因,至少能自己参与选择,虽然是集体决策,但也算民主结果。而校服,在拿到手之前根本不知道款式如何,都是学校单方面的决策,大伙不满意也情有可原。
聚餐的地点,班长提前选定在县城中心那座稍显繁华的餐馆,价位适中,菜品颇合胃口。男生们围坐一桌,身着略显土气的polo棉质班服,反观女生那几桌,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个个换上平日课堂里难得一见的绚烂裙装,令男生们眼花缭乱。众人谈笑风生,纷纷吐槽着高三那段苦日子,分享着各自的熬出头的经验。觥筹交错,菜肴见底,男士们借着几分醉意,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女生,宛如宿舍夜话重现。邱军锋推了一下旁边的李友富,低声道:“今晚可是大好机会,瞧瞧女孩们都穿上了这么好看的裙子。”李友富笑道:“得了吧,人家女生花枝招展,咋们却穿着这统一的班服。”我在一旁默默吃着饭,陆义突然给我一肘,问到:“今晚你就没点啥心思?”我手顿一下,白他一眼;“能有啥心思,好好吃饭呗。”陆义缩回身子,往后一靠,嗓门高上几分:“你心里那点想法我能不知道?”还冲我抛来一个“咋俩谁跟谁”的狡黠笑容,他的心思全写脸上。这时,紧邻男生桌的那群女生纷纷向陆义这边投来目光,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其他男生也都噤了声,片刻后,话题才又各自续上。
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藏着对某人身影的向往,即便深知那是无果的追寻,却也不舍得戳破那份幻梦。那幻梦,如绚烂多彩的泡沫,璀璨夺目也终究难逃时间之手的触碰,在某一瞬间轻轻破灭,只剩一地水渍。就像那个时代的幻想,曾以为能与她携手白头,结果却是祝福便好。
回想高中时代,高二那年从尖子班的吊车尾被转下来。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既不愿过分沉溺于书山题海,又不甘于成绩平平。于是,我便成了尖子班不愿接纳的“异类”。我与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那些脑子被学习占了约莫百分之六七十的人,跟他们聊些天南海北的东西也没劲。离开了尖子班,心中竟有一丝解脱的轻松,尽管这一份轻松并不被父母所理解。他们那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态,我自然能够体会,只是,他们似乎忘了强扭的瓜不甜这个朴素道理,不过着并无大碍。
转入新的班级后,我遇见了那些除了学习,还拥有其他丰富色彩的人。看来,有趣的灵魂,我也有幸遇到。开学之初,便与他们相谈甚欢,与自来熟的人聊天也让我这个闷骚的人打开话匣。班上的女生,单从外貌来看,也是各有千秋,只是那时我还未曾深入了解她们的内心与灵魂,因此不敢轻易下结论。但是到后来,班上有一位女生,最初我竟然未曾察觉她的存在。直到一次考试,她拿了第一,我拿了第三,才注意到了这个女孩子的存在。她就像一朵橘子花,洁白透明,纤细柔美,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那香气,虽不浓烈,却足以让人铭记。她,就是那朵简单而独特的白色之花,静静地绽放,散发着属于自己的芬芳。哦,直到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她的名字叫做白宇婷。
我深知,在这个纷繁的世界里,有些人的相遇,看似只是平淡无奇的交集,实则蕴藏着超越平凡的深意,却因种种微妙缘由,难以向着更深层次延伸。哎,缘分,真的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有人说目光相互交汇的刹那便是缘分的显现,但缘分不缘分绝非单方面的注视所能道明,而是一种双向性的互动,单方面的倾慕,不过是场孤寂的单相思罢了。那时的我,不由自主陷入了一场以为自以为是缘分的单相思。我也明白从一开始便注定没有结果的东西,即便如此,我仍旧像追逐幻影一般,执着地向前奔跑,试图抓住那泡沫般绚烂,却又脆弱易碎的梦境。
在毕业聚餐上,每个人都藏着青春的悸动,李友富上去了,对着他暗恋已久的姑娘表达了心意,男生和女生都震惊不已,虽然大家都期待毕业告白,但没想到是他开口,男生惊呼,“看不出来。”班主任一脸看透的样子在喝着啤酒,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竟然以这种形式展现出来,令我乍舌。
金色灯光下,米黄色桌布铺展,玻璃瓶中琥珀色的啤酒泛着诱人色泽,觥筹交错之间,欢声笑语不断,酒精在空中弥漫,强烈冲击着人群的五官,每个人的判断力都变得柔和,难怪古今中外文人墨客都一边讽刺酒精一边又让其吨吨入口。酒精下肚,刺激着大脑,让理性边得模糊,一股冲动涌上心头,让人不禁想要效仿古希腊人对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崇拜,忘却一切束缚。或许,“酒后吐真言”这个词,就是在这样的时刻被创造出来的吧。望着周围女生们因酒精而泛红的脸颊,笑容更加灿烂,让大脑回路出现问题,思绪也开始不受控制,抑制不住的理性,我也想向白宇婷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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