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贞瞥见了书桌上的助听器，心想难怪敲这么久的门他都没有反应。
她伸出两指，贴近唇边，做出一个吃饭的动作来示意。
“嗯。”他的嗓子透着浓浓的鼻音。
可能是感冒了。
最近一直在下雨。
得到回复后，卢贞就乖巧地退出了书房，顺带还拉上了房门，动作轻微又细致，尽管知道就算再大一点声音他都听不见的。
晚饭是骆志忠准备的，何明珍只是帮他打打下手。
菜炒完都端上桌后，还不见骆嘉豪从房里出来，骆志忠正要去喊人就被何明珍制止，“阿豪还小，男孩子这个年纪不就喜欢玩点游戏嘛，你管他这么多做什么，他打完了自然就出来了。”
“快十八了还小？一天到晚净让我操心。”男人正念叨，看着卢贞帮忙的背影，不吝夸赞：“要是都像阿贞这么懂事就好了。”
被提到名字的卢贞默默垂下了眼睫，安静地摆放着碗筷。
晚上的雨声渐渐小了。
橘黄色的灯光下，餐桌上坐着他们三个人。
大多数时候是骆志忠和何明珍在说话，讲讲街里领居的八卦。
卢贞不在意，也听不进去。
但骆志忠总会提到她，有意在何明珍面前表现出很关心她的模样。
就像偶尔何明珍问起骆嘉豪近况时那样。
两人正聊得起兴，书房的门就打开了。
骆嘉豪慢慢腾腾地走出来。他摘了帽子，露出左耳的银黑色助听器，劲瘦的脖颈上戴着条不伦不类的项链，不像是他的风格，更像是别人送的。
见他走过来，何明珍正想起身给他拉开身旁的椅凳时，他已经径直走到了骆志忠的面前。
他抬手，敲了敲桌面，手指骨骼寸寸分明，纤细修长，卢贞不禁多看了两眼。
“生活费给我，走了。”
鼻音明显，低沉沙哑。
听见他丝毫不客气的态度，骆志忠顿时怒气上头，又碍于桌上还有何明珍和卢贞在，只能压抑克制情绪，“能不能好好吃顿饭？难得你何阿姨和妹妹都在。”
何明珍尴尬地笑了笑，陪了句劝他坐下来吃饭的客套话。
其实不只是卢贞怕骆嘉豪，何明珍也有些渗这小鬼头。明明年纪不大，却透着狠戾的社会气息，饶是她活到将近四十的年岁，也对这样的人很有防备。
她开始和骆志忠交往时，她就对骆嘉豪这孩子很担忧。可骆志忠和她说，骆嘉豪很独立，不会让她多操心。
了解深一些之后，何明珍发现他确实挺独立的，都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就是不知道是乖乖地在职高读住校，还是成天和人混迹街头巷尾。
听着骆志忠说到“妹妹”两个字，卢贞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些，却仍能感觉到那淡漠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骆嘉豪唇角溢出一声轻佻，停在卢贞身上的视线没有收回。
“你妹？”他问的是骆志忠。
在卢贞的印象中，仅有过几次和骆嘉豪接触的记忆，可每每都能碰上他和骆志忠闹矛盾的时候。
卢贞能看得出来，他不是对自己和何明珍有意见，他只是不满骆志忠。
饭间的氛围开始变得微妙，何明珍放下了筷子，神情难堪，打算找个能插话的缝隙。
至于卢贞，她小口小口地扒着碗里的饭，不夹菜也不吭声，无论他们在说些什么。
好像下一秒掀了桌子，她也能继续吃下去。
骆志忠脸色铁青，气得脖子涨红。当着何明珍和卢贞的面，他有些下不了台，但又只能强忍着不发作。
他指着门的方向，喘着粗气对骆嘉豪闷吼道：“滚！”
骆嘉豪当真走了。
直到玄关处传来门关上的声音，卢贞才缓缓抬起头。
好一会儿，骆志忠与何明珍回了房间，客厅里留下了她一个人。
餐桌上摆放着五六盘色香味俱全的小菜，明明没被品尝过，却像极了残羹剩汤。
-
夜，雨滴滑落锈迹斑驳的雨棚，滚进泥洼里。
四下无人，潇潇的风声呼在耳边，悄寂吓人。
卢贞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脚腕的伤在湿气里慢慢肿胀，痛得她有些麻木。
跑出小区门口，卢贞才追上骆嘉豪，差点以为赶不上了，幸好追到。
骆嘉豪站在路灯下，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他修长的身影，他整个人都像陷进了弥漫的夜雾中。
他静静地站在那儿，指间燃起猩红，隐隐散着凌厉靡乱。
卢贞瞧他一直都没动，好像是在等车。
她磨蹭了几分钟后，终于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骆嘉豪。”
她冲他背影叫了声他的名字。
骆嘉豪转身回头看她，不经意间注意到女孩微微不太自然的左腿。
走到他面前，卢贞从衣服兜里拿出刚才何明珍给她的钱，递给他，“生活费。”她小心翼翼地说。
他没动。
“不要吗？”他久久没接过去，卢贞顿在空中的手快酸了。
骆嘉豪注意力不在她递过来的钱上。
他抬手，将指间的烟轻咬在唇上，随后用拇指和食指碾住燃处上端从唇边拿开，左右缓慢地搓动，随着火星烟灰滚落，最后完全拧灭。
“瘸了？”他看着她左腿。
卢贞左腿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眼神躲闪，回他话时细弱蚊声，“不是。”
骆嘉豪随口一问而已，没打算了解。
卢贞白跑一趟，骆嘉豪最后也没接她手里的钱。
她木楞楞地陪他站在那里，到他上了辆出租车。
她不明白，他不要生活费怎么过？
可这不是她该管的事。
下本开：《**盖弥彰》
那天，他们又过来开了场。
中途，朋友玩笑打赌。
男人兴致缺缺却又没有拒绝，随后他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她。
“过来，帮我打一杆。”
**盖弥彰——周慧敏《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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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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