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施遥来回感受了好几遍这句话,终于品出了他的一点意思——

我们本来挺清白的。

被你这么一掩饰,就说不清了。

这样有损我的形象。

……

原来是担心自己的形象。

她悟了。

——但她忍不住啊。

他又不常跟底下人打交道,底下人也不敢在他面前说什么,可是她会听到那些话。

不过她转念一想。

既然有了那个“交易”,一起出去吃饭就成了常事。

总不能一直躲吧。

更何况。

甲方乙方之间多交流一点怎么了!

——没怎么。

施遥成功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回复:【……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下次不会了】

对面回得很快:【去地下车库等我】

施遥回了个“好”,就又进了电梯里,径直下到了地下车库。

这里光线特别昏暗,应枕也没说要在哪个位置等他,于是她就在电梯周围逗留,以免等会找不到。

不到一分钟,电梯门再次被打开,施遥回头看过去,就见应枕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走上前,问:“你忙完了?”

“嗯。”应枕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往右走。

“你想去吃什么?”施遥边走边问。

“看你。”

“……不好吧,还是你决定。”

——不然她不是白请了。

“行。”

应枕突然停下,施遥差点撞上他后背,抬起头有些懵:“怎么了?”

“上车。”应枕抬了抬下巴。

施遥于是跟个牵线木偶似的跟着他的指示打开车门坐进去,系上安全带后,她才偏头问他:“我们要去远一点的地方吃吗?”

“不是都来车库了?”应枕慢条斯理地扣上安全带,抬眼看她。

“……我以为你是想带我从这边抄近路。”

毕竟她之前就经常这样做。

应枕轻笑一声,启动车子。

施遥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有些出神地望向前方。

心里却在想昨晚那个梦,很多场景模糊了一年又一年,便只有几个瞬间记得清楚了。

可尽管只有几个瞬间,她都能分辨得出来,这如今与从前的差别有多大。

想到这,她忍不住偏头看向应枕。

看久了,她就不小心溜了会神,又想到了一点往事。

以前施遥对于冬天的记忆其实就是——

羽绒服、围巾、火炉子,还有层层叠叠落不尽的雪。

或许还有热衷于造一个名为“应枕”的雪人的爱好。

就像梦里回忆起来的那样。

她很怕冷,所以一到冬天,她就是裹着厚重的羽绒服,戴着围巾,头上还要加顶帽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捂起来。

而应枕。

这个最喜欢随手揉乱她头发的人,在每一个冬天都会失手长达几个月。

忘了是从前的哪一年,施遥刚结束期末考试,成绩不错,原本热腾腾地在等待新年的到来。

——却莫名有点不太开心。

她忘记自己为什么不太开心了。

只知道那几天她连应枕也不想理会,更别说堆什么化名雪人了。

所以某天她偷溜出家门,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天上已经不飘雪了,只有脚下铺上了一层绵软的触感。

走着走着,天色就这样暗了下来,施遥觉得自己越走越不开心。

虽然她是偷溜出来的。

——但是,怎么可以没有人发现她不在了呢?

可是出于一种莫名其妙又倔强的心理,她也不想那么快就原路返回,于是就继续往前走。

后来不知不觉走出了一段路后,旁边突然刮来一阵风,施遥愣了下,偏头看过去。

应枕已经走到了她身边,那时他也已经比她高了一截了。他居高临下地看了她几秒,忽地抬起手,十分不温柔地拍了下她的头:

“不开心啊?”

没有揉乱她的头发。

——是因为她戴了帽子,根本没处下手。

施遥嘴硬:“没有。”

“那怎么还不回家?”应枕双手插着兜,笑着看她。

“不想回。”施遥抿了下唇,诚实说。

“噢。”应枕拖着尾音,再次抬起手轻拍了一下她的头,这次是温柔的。

“不想回那就不回呗。”

冬风猛烈,树枝上的雪太重砸下来,落到他的肩上,施遥看着他的笑容,忽然就红了眼睛,察觉后很快偏过头掩饰起来。

下一秒,她感受到自己头上的针织帽被人拉了下来,刚好盖住眼睛。

眼前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看不到了。”

男生清冽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不过你能不能悄悄告诉我啊。”

“不能。”

施遥下意识把手往上抬想要掀开,然后又听到他说:“就这样吧,还挺特别的。”

于是她的手就垂了下来,虽然不明白哪里特别,但她突然就不想问了。

只是小声质疑了一句:“那这样我怎么走路?”

“这不还有我吗?”应枕说。

过了会,施遥感觉到自己的手里被人塞了一根类似树枝一样的东西,她抓紧,随即听到一声轻笑:

“跟我走。”

施遥抿着唇,觉得很没有安全感,但还是抑制住了想要把帽子拿开的冲动,小心翼翼地迈出步子,也没问应枕要带她去哪里。

如果是带她回家,那也挺好的。

……

眼睛被遮上,所感所觉都变得明显。

过路人的声音,树上雪压枝头的声音,还有应枕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

走出一段路后,施遥突然停下,犹豫地问应枕:“我这样看起来会不会很智障啊?”

“你现在问是不是有点晚了?”应枕笑起来,笑声像是能通过手上这根树枝传过来,和她一起震颤。

她其实就算天天和他待在一起,也很少听到他笑成这样。

于是她默默地等他笑完,才开口:“那你干嘛让我这么丢脸?”

说着就要抬手把帽子掀开。

很快听到一声制止,伴随着笑意:“别拿。”

“快到了。”

施遥又把手放回去,继续跟着他往前走,大约只走了两三分钟,应枕停下来,她也跟着停顿,手上的树枝被他轻轻抽掉,在她手心里划出一点奇特的沙砾感。

“到了。”应枕似乎已经站到了她身边,轻声说。

施遥莫名有些小心翼翼地掀开自己的帽子,停顿了两秒才睁开眼睛。

眼前是——

一片瑰丽的璀璨星空。

像是黑沉沉的天空中开出了无数银色的烟花,它的每一点散落下来,透亮又轻盈。

光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来,直到充满施遥的整双眼睛。

亮得人眼睛发酸。

施遥偏过头,对上应枕的眼神,他的眼睛漆黑,还闪着亮,再仔细看的话,里面好像还盛着一个很小的她。

“都送你礼物了,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施遥收回视线,抬头看向天空:“我又没让你送。”

顿了顿,她又说:“但是谢谢你,我很喜欢。”

“所以呢?”那天应枕意外地锲而不舍。

然后施遥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般开口:“我很小的时候听奶奶说,人和人本来就是要分开的,尽管一起走了很长一段日子,但最终还是会分开。”

“我其实不相信这句话,但没过多久,奶奶就离开了。”

“再后来,爷爷也离开了,他说他要去找奶奶。”

“那个时候我又开始相信,人就算有一天一定会离开,但好像也有再重逢的日子,只要其中一个人想。”

她的语气很慢,像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一样。

“不过越长大,我就越不喜欢分离。但我一直在让自己习惯,因为我渐渐发现,就算连我自己,好像有一天也会离开这个院子,然后一个人待着。”

她偏过头,问:“对不对?”

应枕似乎正看着她,听到这话,沉默片刻,点了下头。

“我觉得你好像要走了。”施遥说。

应枕愣了下,下意识反驳:“谁说的——”

其实要反驳这句话,正常一般都会说。

——我不走。

而不是,谁说的。

但施遥只是轻轻笑了下:“好吧,我相信你。”

就算你是骗人的。

后来她和应枕一道走了回去,又堆了个雪人,和应枕之间大概是——

只有名字一样,其他哪哪都不一样。

……

这个年很快就过了。

应枕似乎真如她自己相信的那样,他不会走。

临开学的前两天。

施遥去找同学玩了两天,回来后笑眯眯地敲了应枕的门想跟他炫耀自己新得的卡片,结果敲了好几分钟,都没得到响应。

是在睡觉?

还是出门了?

她想了想,绕到后面的窗户,本想翻窗进去,结果一打开,发现房间里面空荡荡的。

不仅没有人,连其他的东西也都没了。

连一张纸条也没有留下。

……

原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离开真的有感觉。

忘记了那么多年的不开心的事情,她现在终于又想了起来。

不过就是一种自己即将要失去朋友的预感。

还有一种抓也抓不住的无力感。

……

回忆得太过深远,某些被她藏起来的事又被翻了出来,心里像是闷了一团棉花,甚至忘了自己还在望着应枕。

望久了,仿若回到了从前那个冬天。

直到车子已经缓缓停下来,眼前忽然变得模糊,她眨一下眼,旁边的人又变回了如今的模样,冷冽露霜。

她尚未回过神,应枕已经偏过头,缓缓对上她的视线。

施遥赶紧低下头移开目光,手抓着安全带,问:“到了?”

“嗯。”应枕没有收回目光,仍旧偏头看着她过了两秒,忽地问:“不开心?”

施遥愣了下,侧头看向他,摇头:“怎么突然这么问?”

“直觉。”

应枕接着说:“为什么不开心?”

施遥怔了下。

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忽然有一瞬间的重叠。

都偶尔会执着于问她这个问题。

虽然只有一瞬间。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一瞬间,施遥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纠结那点“小事”。

后来又过了那么多年,自己不也都忘了吗。

所以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

想到这,她忽然出声问他:“你之前一直在国外吗?”

其实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拿这个问过应枕。

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

但她就是还想再问一遍。

说不清是为什么。

“嗯。”应枕低声道:“但之前回来过一次。”

“什么时候?”

“你大学的时候。”

施遥其实有点惊讶。

但她没继续问下去,而是转而问了句:“国外的东西好吃吗?”

“很难吃。”应枕说。

“那你现在的做饭水平应该已经十分高超了吧?”

“嗯,或许?”

施遥点点头,随即弯起唇:“那改天我能有幸感受一下吗?”

车窗外有暗淡的路灯落了点进来,映在他的脸上,仿佛铺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圈。

应枕笑了:“就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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