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里时不时传来锅碗和桌面碰撞的声音，清脆地碰一声响。头顶灯光微光，摇曳成影。
施遥撞上他落了点笑意的眼睛，才缓缓回过神，再次产生了一种被抓包的感觉，于是赶紧收回视线，忽然想到什么，抓住了旁边的手机起身:“没有，我出去买个东西，你等我一下。”
应枕见她倏地一下跑出去的背影，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低头笑了下，又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把她那边的桌面也一齐擦了干净。
外面偶尔传来卖糖葫芦和买橘子的叫卖声，这条胡同隐于市区中，又保留着原有的古朴气息，他忽然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好似回到了从前没出国的那段时间。
也好像，和施遥再见之后，多了很多这种时刻。
……
不到五分钟，施遥就又走了进来，手里多出了一个很小的东西，走近了应枕才看清，是一盒创可贴。
施遥在他对面坐下来，从盒子里抽出一个创可贴，递过去，说:“你手那边有点出血，贴一下。”
说完又顿了顿，大概是察觉到他自己不太好贴，于是又把手收了回来，问:“我帮你贴吧？”
应枕顿了下，这点伤口他自己都忘了，估计晚上睡一觉明早起来就能愈合，根本没有贴的必要。
但他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施遥侧着头，撕开口子，给他贴了上去，末了像是为了更服帖还特地往下轻轻按了按。
“好了。”
应枕收回手，垂下眸，语气平淡:“出去就是买这个？”
“对呀。”施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他也是救了她才受伤的，理应给他买个创可贴，也理应帮他贴一下。
就算他们不是朋友。
就算她没有喜欢他。
她默默地想。
应枕盯着自己手指上的创可贴看了几秒，忽地出声道:“这次的项目是设计房子的？”
“嗯。”施遥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她刚刚可没说自己这项目的具体内容。
“猜的。”应枕说。
“……哦。”
过了几秒，应枕再次开口:“之前不是说不怎么接这种吗？”
“不是我主动的，是我那老板直接安排的。”施遥支着下巴，慢吞吞解释:“不过接了也好，感觉挺新鲜，还有个熟人好交流。”
沉默片刻，应枕垂下眼，淡淡开口:“你和他很要好吗？”
施遥抬眼看他:“？”
虽然说得不清不楚的。
但她好像听懂了。
“还行吧。”她认真道:“难得到现在还有联系的朋友，可不挺好的。”
“很开心和他合作？”
“……倒也不能这么说。”
“我记得，那会你知道合作对象是我的时候，”应枕仍旧垂着眼，慢悠悠道:“可不是这种反应。”
施遥:“……”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
这是在秋后算账？还是翻什么旧账？？
都这样了。
还觉得自己不记仇？？？
她忍不住小声说:“就没有人比你更记仇了。”
“说什么呢？”应枕一看她就是在心里抱怨的样子，好笑道:“要不大点声？”
施遥莫名觉得有点憋屈地看向他:“我说，你讲点道理，我和他几乎每年都有几次见面，你怎么不想想我们当时多久没见了。”
“噢。”应枕往后一靠，拖着长音应道:“生疏了。”
施遥:“……”
虽然这本来就是事实。
但怎么被他这么一说，她就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了呢？
看来她还是道德感太高了。
容易被绑架。
……
对。
就是这样。
她立刻决定不再说下去，从大脑中搜索出来一个话题，没经过什么思考就说了出来:“我上次看了你的资料。”
“什么资料？”
应枕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问得十分平淡，施遥后知后觉自己之前已经暴露过这个事儿了，这会直接送上门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无奈扶额，勉强敷衍地隐瞒了下，没说是许思雅特意查的:“我就随便在网络上搜了一下。”
“搜出什么来了？”应枕语气仍旧随意，也不知道相没相信她这个说法。
不过相不相信的，也不太重要。
“……也没什么。”施遥觉得自己原本想说的话好像被他给带跑了，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拐到正确的方向上来了。
她干脆放弃，很快言简意赅又通俗地概括了一下那天看到的内容:“看到说你之前大学毕业在国外管理公司做得特别好，然后去年又回国接手了极光，很低调，大家都在夸你。”
应枕低眼笑了下，声音平淡:“是吗。那你怎么想？”
施遥愣了下，很快点点头应:“我当然也觉得你很好。”
“就看了他们说的那几句话？”应枕挑了下眉。
施遥下意识反驳:“不止几句话。”
应枕:“……”
“我意思是，看不看那些话我都觉得你很好啊。”施遥顿了顿，说:“而且，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人是没办法对好朋友做出客观评判的，所以你做什么我都觉得好。”
应枕缓缓把视线落到她脸上，看了几秒，又收回，淡淡笑了下:“我倒是头一回听到这个说法。”
施遥弯起眼睛，没吭声。
应枕忽然给她倒了杯温水，然后才慢悠悠开了口:“所以你在转移什么话题？”
施遥:“……”
很好。
不得不说。
他这种锲而不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就治得了她。
毕竟多年社畜摸爬滚打。
下意识撒谎说好听的话和转移话题已经形成了她的肌肉记忆。
加上。
她以前就喜欢在应枕面前嘴硬。
……虽然嘴硬不了多久吧。
她在应枕的眼神注视下越发心虚，只好说:“你干嘛要和他比啊？”
应枕看着她微微勾起唇，拖着尾音，漫不经心道:“没办法，我嫉妒。”
施遥:“…………”
好坦荡。
人。
居然能这么坦荡的吗？
反正她不行。
施遥一连眨了好几下眼，偏过头掩饰般地喝了好几口水，然后又想到菜还没上，赶紧跑去催了一趟。
再坐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了。
应枕也就没再提。
菜上了之后，期间施遥偶尔才会和应枕搭话，毕竟他从来就是个不爱讲话的人，就损她的时候比较多话……
但她也不能和人吃饭一点也不讲话，她就没有吃饭不能讲话的规矩，于是就偶尔聊两句，然后得到他一个简短的回应。
刚刚吃饭的时候又下了一场雪，这会停了，路上一片雪白。
吃完之后走出去，两人立在街道旁，应枕似是随口问了她一句:“去哪儿？”
“回家。”施遥应道。
应枕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送你。”
施遥下意识问:“你不回家吗？”
“先送你。”应枕说。
施遥愣了下，看着孤零零站在街上的两条人，来回思考了好几遍，才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你……怎么送？”
话音刚落，一辆黑色的车子就缓缓地听到了他们面前。
车窗被打开，驾驶座上的人露了出来，是应枕的助理陈光，对方冲她笑了下，礼貌道:
“施设计师，又见面了。”
“你好。”施遥笑了下，又侧过头问陆知予:“你怎么还特意让别人来接？”
应枕瞥了她一眼:“你还挺会为他考虑。”
施遥:“……”
这什么话？
施遥又转过头。
距离不远，恰好陈光把所有对话都听见了，他一边在心里震惊她和老板怎么能熟成这样，一边感叹老板也太爱吃醋了……
连他的醋都吃。
但陈光还是挂上职业微笑道:“这是我的工作，我现在也恰好没事。”
“好的。”施遥弯了弯唇:“陈光。”
原本合作关系中的人都习惯称他为陈助理，但施遥好像很少在工作以外的地方这样称呼他，似乎只是觉得此刻并没有工作牵扯，所以以姓名相称最合适。
陈光心想，施设计师长得好看声音好听又让人觉得相处很舒服，怪不得老板对她不太一样。
……该不会很快要成为老板娘了吧？
这个想法在他心里愈演愈烈，直到应枕把施遥送下车，重新坐回车上之后，他还没回过神来。
于是应枕又问了第二遍:“你在走什么神？”
陈光赶紧抓住自己散掉的思绪，却一不小心，脱口而出:“我在想老板您是不是喜欢施设计师？”
说完他就有点后悔了。
虽然平常他和应枕之间也不太在意那些上下级的关系，且私下相处得比较随和。
但倒也不会过问对方的私事。
何况他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老板，顶头上司。
不过应枕倒是没沉默多久，很快低声回道:“嗯。”
陈光觉得自己像是幻听了。
就这么容易承认了？？
他没忍住又问了一遍:“老板您说什么？我没听清。”
应枕淡淡瞥他一眼:“要不你明天去趟医院？”
“？”陈光问:“有什么工作吗？”
“去检查一下听力。”应枕说。
陈光:“……”
虽然知道自家老板说话容易噎人。
但他一般不说这么多话啊。
以至于他也不经常能感受到这个威力。
这会冷不丁地来一下，有点懵。
但他锲而不舍:“那老板，她知道您喜欢她吗？”
“你觉得她看起来像是知道吗？”应枕淡淡反问。
陈光:“……”
确实不像。
可能是夜晚容易引人说心里话吧。
他没想到，这句话也能适用于老板和下属之间的场景。
比如现在，陈光胆大包天地又接着问了下去:“那您打算怎么办？”
应枕一顿，抬眼看他:“怎么？你有建议？”
陈光转过身，正想好好和他说道说道，结果又紧接着听到一句:“算了吧。”
他一顿:“？”
“你前阵子谈的那女朋友这会就分手了。”应枕语气淡淡，又十分慢条斯理:“你能给我什么好建议？”
陈光:“……”
“………………”
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
知道他谈了女朋友就算了。
怎么连刚分手这件事都知道了？？
而应枕像是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似的，开口解释道:“看下班之后你有没有空就行了，比如今天，来得挺积极。”
陈光:“…………”
他确实是……
这两天分手的，也确实是……因为分手了所以才有空来接他的…………
他试图挣扎:“虽然我这时间是有点短，但我还是有经验的吧。”
“我不需要你这种经验。”应枕很快应道，随即缓缓从车窗外收回了视线，再度开口:“你开不开车？”
陈光转回了身子，扣上安全带:“……开。”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老板刚刚视线往上，该不会是在看施遥有没有上楼开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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