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呼呼刮着，沿着那条被刻意打开的小缝钻进室内，绕着两个面对面不说话的人沉默打旋。
凝滞的空气被外来的冷风一吹，缓慢流动起来。
林远荣这才感觉到屋子里漏风。他往窗户看去，一眼就看到那条被推开的小缝，也瞬间便明白了这条小缝的作用。
林夕辰初中时有过一段时间的叛逆期，除了林远荣之外，他跟家里的谁都说不上几句话，或者说几句就要吵起来。他意识到自己有问题，便有些刻意躲着家里人。
每逢周末，他总是会把窗户打开一个小缝，听着院子里的大门打开又关上，家里的人都出去了，才慢吞吞地从被窝爬出来。
现在这条缝，大概与当初的作用相同。只不过，监听的对象由父母变成了林远荣。
林远荣垂头苦笑一下，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严。
天气严寒，越靠近窗边冷意越甚。林远荣关好窗户，又看了眼林夕辰乱糟糟的床铺，几乎要忍不住责备林夕辰几句：这么冷的天刚从被窝里出来就被冷风吹着，感冒了怎么办？
但他看着林夕辰沉默的倔强的背影，所有的话又被咽回了肚子里。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他语气里满是无奈，不待林夕辰回答，便又说：“你若是不想见我可以直接告诉我，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地躲着我。”
林远荣看着林夕辰沉默的脊背缓缓起伏一下，听着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小声传来，“哥，我想我们的确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那也没必要在一个家里过两个时区。”林远荣无奈一笑，柔声哄他，“你若是实在接受不了我对你的感情，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也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做出一点出格的事情。”
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林夕辰这些天一闭上眼，就是自己被林远荣压在身下的情景，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见林夕辰依旧没有松口，林远荣只好走到他面前接着说，“这些天你一直不肯见我，我真的很难受。我没有心思工作，夜里也很难入睡。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只做你的哥哥，只要你别再躲着我。”
“辰辰，”林远荣拉住林夕辰的胳膊，眼中竟有泪花闪动，“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念想了。如果你也不要哥哥了，哥哥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哥。”林夕辰这几日躲着林远荣心里也不好受，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将林远荣当作唯一的亲人，现下看着林远荣红了眼，他自己反倒先落下泪来。
“哥，”他抬手抓住林远荣拉着他胳膊的手，忍不住啜泣，“对不起。我也不想故意躲着你，我只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只是......”
“别哭了。”林远荣替他擦去脸上的泪，“该道歉的是我。是我吓到你了，我保证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我绝对不会再对你做那种事了。”
“我只做你的哥哥，好不好？”
“好。”林夕辰点点头，任凭林远荣将他揽进怀里，像一名真正的哥哥一样，一下下轻拍着他的后背。他原本就脑袋沉沉，又哭得迷迷糊糊，根本没有听出来林远荣那句话里给自己留的余地。
林夕辰哭了好一会儿才从林远荣怀里抬头，他像是为了再次确定刚刚说过的话般看着林远荣，“你真的愿意只做我哥？”
“嗯。”起码在这一刻是的，林远荣点点头，抬手揉了揉林夕辰的头发，突然脸色一变，皱起了眉。
温热的手掌落在林夕辰额头，林远荣原以为林夕辰身上暖洋洋的是哭哭的，怎么也没想到是他在发热。
“你发烧了。”林远荣叹了口气，将人推到床上躺着，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窗户，“还玩小时候玩的把戏。我就知道，早晚得把你自己弄生病了。”
“啊。”林夕辰讷讷地应了声，“难怪我感觉脑袋晕晕的。”
林远荣皱眉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匆匆去找来体温计，趁着林夕辰测体温的功夫又赶紧联系了家庭医生。
看着温度计上显示的38.5℃，林远荣又无奈又心疼，“幸好我今天特意过来堵你，否则你自己烧糊涂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林夕辰也对自己的体质有些无语，他怕林远荣担心，只好对他眨了眨眼，作出一副十足可怜的样子，小声喊困。
林远荣拿他完全没有办法，只能给他掖好被子，让他先睡，等医生来了再说。
林夕辰一病好几天，林远荣干脆将林夕辰的卧室当成了办公室，整天在家陪着他。
每每林夕辰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总能看到在他身旁办公的林远荣。林远荣看起来似乎真的完全回到了哥哥的角色上，把握着刚刚好的分寸细心照顾着他。
这让林夕辰安心了不少。
即便他偶尔仍会梦到那天被林远荣压在身下的场景。但梦到的次数多了，他反倒有些分不清这件事情是不是真实发生过了。
有时候睁开眼他会想，那或许真的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哥哥永远只是哥哥。
但除此之外，另一个梦境仍深深困扰着他：车祸之后，火海之外，他总能看到于深正注视着他。
就算他完全相信林远荣的话，深知这次车祸不可能同于深有什么瓜葛。可梦到的次数多了，他自然心怀芥蒂，明知毫不相关，也偏要找或者想一些蛛丝马迹的联系。
等他再次忍不住向林远荣打听于深的情况时，林夕辰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状况不太对。
林远荣看出他眼底的担忧，不耐其烦地再次向他一点点解释了，于深不可能同车祸有关的原因。
这些话林夕辰不是不清楚，可他就是忍不住怀疑。
他怀疑自己生病了，就像三年前一样。
他不想林远荣担心，趁他公司开年会的时候，偷偷找到了程梓洛。
“这三年里，于深一直频繁地出现在你的梦境里。”程梓洛站在窗边，手里摇晃着一杯透明的清酒，“虽然我本人很不希望是这个结果，但我还是得告诉你，这很有可能是你的潜意识在作祟。”
“潜意识？”林夕辰问。
“无论是三年前于深拒绝你，还是三年后你拒绝于深。对你造成的心理压力都远比你表现出来的要更为强烈。”
“这种强烈情绪无处抒发，便只能通过梦的形式展现。”程梓洛仰头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走向坐在沙发上的林夕辰，“夕辰，你有没有想过，虽然你嘴上说着要往前看，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放下过于深。”
“你的意思是，”林夕辰看向凑近的程梓洛，“我还喜欢于深？”
“也不一定是喜欢。”程梓洛叹了口气，“但总之，可能在你的潜意识里，于深仍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见林夕辰陷入沉思，程梓洛又想起那天在林家见到于深的场景，他叹息一声劝解道，“我看于深那小子也没有放下你。只是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他来说，三年前的事情都太过突然了。”
“夕辰，找个机会再同于深好好聊聊吧。只有彻底聊开了，你才能真正地向前看。”
“哎~”不想气氛太过凝重，程梓洛又伸着懒腰说淡话，“我这可不是给于深那小子制造机会。出于私心，我是真的不想让你再去找于深。”
“？”林夕辰从沉思中回神，看他一眼，这才想起生日那天见到于深时程梓洛的举动，后知后觉地感到可疑，“可你为什么对于深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我，”程梓洛瞪着眼看他，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拿起空杯子掩饰尴尬，“我只是看不惯他现在又作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来。”
“哦。”林夕辰仍旧看着他，显然不信程梓洛的话。
程梓洛捏着杯子仰头，躲避着林夕辰的视线，却喝了个空。
林夕辰被他的小动作逗笑，“程医生，你是在喝空气嘛。”
“呃。”程梓洛讪讪地将杯子放回到矮几上，看到林夕辰眼睛里打趣的笑意，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些许。他无奈地笑了下，坐到林夕辰身边挠他痒，“你胆子大了，还敢开我玩笑。”
“啊哈哈哈哈，”林夕辰笑着躲他，被挤到沙发边边上乱喊，“医生杀人啦！”
程梓洛陪他闹了一会儿，看他额头上冒出细汗才放过他，“好了！感冒刚好，不闹了。”
“被你哥知道我这么闹你，要提着刀来砍我了。”程梓洛双臂抱紧自己，佯装害怕。
林夕辰再次被他逗笑，“不会。我们不告诉他。”
“你当然不想告诉他。”程梓洛看着林夕辰，一副你想什么我都知道的表情，却故意为难道，“不过，你哥也算是我的金主。金主问话，我很难不如实相告啊。”
“你忘了，我哥已经将他近一半的股份都转给我了。”林夕辰笑笑，“我现在比他有钱。”
程梓洛摇头笑了笑，“要是被你哥知道你这么忘恩负义，他肯定后悔死了。”
“那我不管，现在我是你的金主，你得听我的。”
“好。”程梓洛笑着应下来。
林夕辰临走前，询问程梓洛过年的去向。
他从没听程梓洛提起过家里的人，每年过年都是自己窝在他的小诊所里，看上去着实有些可怜。
林夕辰之前也邀请过他去林家一起过年，但都被拒绝了。
“又要过年了啊。”程梓洛眼睛里难得透露出些许迷茫，“看看吧。离家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也好，过年本来也要跟家人在一起的。”林夕辰点点头，并不多问，只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笑着问他，“那你的那些男、女朋友们中，会有人陪你回家嘛？”
程梓洛被他问得一愣，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许久没联系那些男、女朋友们了。
他再次对林夕辰伸出手，作势要挠他。林夕辰连忙起身，抓起衣服往外跑。
“我哥快要回去了，我先走了。”
和往常无数次一样，程梓洛站在窗前同林夕辰挥手告别。
他看着林夕辰站在车边，抬头对自己喊，“程医生，预祝你新年快乐，事事如意！”
“你也是。”程梓洛轻声回应他。
看着车子缓缓走远，程梓洛突然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过快跳动的心脏让他不知该喜该忧。
“他好久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真好。”
刚刚和林夕辰玩闹的画面再次出现在眼前，“他要是能一直这么开心下去就好了。”
程梓洛深知，林夕辰目前最需要的是作为朋友的陪伴，而并非其他多余感情的困扰。
当初想替代于深的想法无声消散，程梓洛感受着心跳缓缓恢复正常，突然苦笑一下。
“程梓洛，你什么时候开始心甘情愿扮演这种苦情角色了？”
程梓洛日记：又是拿到琼瑶剧本的一天呢~【微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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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苦情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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