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周六。
当林夕辰再次迈入这间位于别墅二楼的会诊室时，竟莫名产生一种遥远的熟悉感。
会诊室里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被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打乱了眼泪。她红着眼看向站在门口神色尴尬的人，在短暂地怔愣后突然伸手指向林夕辰，“他是谁？”质问她面前穿着白大褂的程梓洛。
“额。”林夕辰直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更后悔刚刚没有敲门。
这狗血的场面让他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只听程梓洛微微一叹，万般无奈似的说道：“他也是我的病人。”
“可你不是说过，我是你唯一的病人嘛？”那女孩哭得更凶了。
“抱歉。”林夕辰看不得女孩因为自己的原因哭，主动开口，“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换一个心理医生。”
说完，林夕辰便又后退半步，甚至准备帮他们关上门。
“等等！”程梓洛叫停了他的动作。
“丫丫，”林夕辰站在门外，听见程梓洛放柔了声音哄着那女生，“我也不想照顾这么多病人的。可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别墅的维护，医疗设备的更新，其他人员的成本，以及一些关系的打理，这都是需要钱的。”
“我也想只守着你一个病人。可你一个人的诊疗费，实在撑不起我的心理工作室啊。”
林夕辰在门外听得直皱眉头，好低级的PUA手段，好不要脸的卖惨方式，这个人真的是心理医生而不是什么街头神棍嘛？
现在的女生应该不会这么好骗吧？
想法刚过，那女生抽抽噎噎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是我不好，是我能力不够。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挣钱！”
林夕辰听到匆忙的衣物摩擦的声音，紧接着那女孩来到了门边，她看都没看林夕辰，只回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沙发上的程梓洛，“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成为你唯一的病人！”
说罢，便一阵风似的从林夕辰身边飘走了。
林夕辰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简直要怀疑人生，这也行？
“没错，这也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他身后的程梓洛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般，抬手搭上他的肩膀便将人往会诊室里带，“怎么突然想起找我了？”
“你能先放开我嘛。”林夕辰躲开他的胳膊，紧贴着沙发扶手坐下。
程梓洛露出受伤的表情看着他。
“哎~小姑娘为我哭得梨花带雨，你却像躲瘟神似的躲着我。”
说起小姑娘，林夕辰脸上闪过几分不赞同的神色，“刚刚那位真的是你的病人？你就是这么给人治病的嘛？”
“你别误会。我和她只是单纯的医患关系。”程梓洛给他倒了一杯水。
“我为什么要误会？”林夕辰莫名其妙，“她看上去明明很喜欢你，你却PUA她，我只是觉得这样做不好。”
“她不喜欢我。”程梓洛也在沙发上坐下来，他手里摇晃着一个高脚杯，杯子里装的不知道是什么，“她只是移情于我罢了。”
“移情？”林夕辰对心理学并没有研究。
“简单来说，就是病人喜欢上了医生，就像你刚刚看到的那样。”程梓洛优雅地品了一小口高脚杯中的液体，“但这其实只是她的一种幻觉，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解释为她将我当作了情感发泄的对象。”
“哎！”程梓洛突然叹了口气，“你要是知道丫丫痛苦的情感经历，你就会理解她了。对我来说，就算被她短暂地当成替身也没什么！”
“不过你放心，我可是有职业道德的。她对我产生移情也算是对我治疗效果的一种肯定，等再过一段时间她真正平静下来就会好很多了。”
“哦。”林夕辰对程梓洛说自话似的解释一知半解，得知那个女孩之后便会好起来也就放下心来，“只是，所有的病人都会对医生移情吗？”
程梓洛看了眼林夕辰。他缓缓放下高脚杯，笑了笑，“当然不。”
“哦。”
林夕辰点点头，但他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却惹得程梓洛格外不快。
“喂！你这幅劫后余生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你不会在担心自己会爱上我吧！”
“没有没有没有。”林夕辰连连摆手，他不自觉地往沙发扶手旁缩，“我只是不想给你带来困扰。”
看着缩在沙发角落的林夕辰，程梓洛脸上又流露出那种受伤的表情。
许久，程梓洛才恢复正常，“找我什么事？”
“额。其实也没什么事。”林夕辰坐直身子。
看他犹犹豫豫的样子，程梓洛只好主动出击打消他的疑虑，“你哥没跟你来？”
“他去公司了。”林夕辰乖乖答道。
“哦。那他都不在，你还有什么不敢问的？放心，你已经成年了，如果你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对话被第三个人知道，我就不会告诉任何人。”
“可给你付钱的人是我哥，不是我。”林夕辰摇摇头，被程梓洛瞪圆的双眼看得越发小声，“你的别墅、员工、设备，都需要钱，不是吗？”
程梓洛闭着眼睛连连点头，唇角却僵硬地向上勾着。
“我可爱的病人啊，我向你保证，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之间的对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请您相信我的职业素养和职业道德，好吗？”
林夕辰突然觉得他脸上的表情莫名熟悉，好像很久之前自己也曾让他这样无可奈何过。
“好吧，我就凭感觉相信你一次。”林夕辰说。
等林远荣开车来接林夕辰的时候，他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会诊室里开着空调，程梓洛给他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
林远荣阻止了程梓洛将他喊醒的动作，两个人离开会诊室，在院子里慢慢走着。
“辰辰都和你说了什么？”林远荣问。
“没什么啊。”程梓洛回他，“你不是都知道嘛！”
送林夕辰过来之前，林远荣曾给程梓洛打过电话，也透露过林夕辰自己所说的想要过来的理由。
林远荣可并不觉得，林夕辰会为了种薄荷味特意跑过来。只是林夕辰不愿意跟他说，他也就不问。
但他没想到程梓洛竟然也作出一副守口如瓶的样子。
“别在我面前装傻。”林远荣停下来，蹙眉看向程梓洛，“我是辰辰的监护人，我有权知道他的病情。”
“少摆出这副死人脸。”程梓洛烦躁地摆了摆手，继续向前走去，“再说他都快22了，不需要什么监护人。”
“那我不介意给他换一个心理医生。”
背后传来的声音拦住了程梓洛继续向前的脚步，他只能缓缓转回身，板着脸看向一脸严肃的林远荣。
他相信林远荣是能说到做到的。且不说继不继续做林夕辰的心理医生，就连这栋别墅林远荣都出资一半，到时候说不定他的心理工作室都要没了。
他用脚尖碾着地上的草坪，咬牙切齿地小声嘀咕：“有钱了不起啊！”
然后很快抬起脚，满脸微笑地向林远荣走过去，“其实小辰也没跟我说什么，就是他怕你担心！”
“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呵。”林远荣白了眼颠颠跑过来的人，越过他向前走去。但林远荣最终还是没能得知林夕辰到底跟程梓洛说了什么。
一个来自公司的紧急电话打断了他和程梓洛的交流，他只能先行离开。
程梓洛回到会诊室的时候，林夕辰正陷落在一个阴沉沉的梦里。
薄毯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弄到地上，他额头冒汗，小声呓语着。
程梓洛叹了口气，将薄毯重新盖在他身上。他正准备离开，却看见林夕辰对自己伸出了手。
苍白的掌心间裹着一层汗液，程梓洛盯着蜿蜒在掌心的纹路看了好久，在掌心下落的瞬间突然鬼使神差般伸手，握住了它。
干燥的掌心被打湿，沿着两掌相贴的缝隙，某种幻梦般的气息正缓缓渗出。
梦里，林夕辰的手也被握住了。
他走在操场旁边的小树林里。天上突然下起了雪，他便伸出手去接雪花。雪花没有接到，却接到了满手的温烫。
他抬头，看到了于深。
于深握住了他的手。
雪越下越大，他们在下着雪的小树林里奔跑，跑到气喘吁吁，跑到雪花在黑黢黢的土地上聚集成发白的色块。
于深突然将他抵在一棵树上。
两人离得很近，呼吸间，口鼻喷出的热气纠缠在一起，让他有些看不清于深的脸。
林边立着一盏昏暗的路灯，仿佛舞台剧里的聚光灯般笼罩着他们。
于深像是怕冷般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每靠近一分，他便觉得心跳更快一分。
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的时候，他听到于深的声音在耳边温柔响起。
“我喜欢你。”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他脑海里像是炸开了无数个雪做的烟花。只是那些迸然炸开的雪花还未落地，他便被一股突然出现的力量拽离了于深。
他脚下不稳，跌落在一片莫名熟悉的柔软中。灼热的酒气扑面而来，眼前苍白的雪色被骤然降临的黑暗淹没。
于深的声音俶尔遥远，林远荣的声音却在瞬息间临近。
他被钳制着四肢挣动不开，只能听着林远荣在耳边胡言乱语。
后来某瞬，胡言乱语也突然止息，耳尖像是被火燎了一下，灼热的痛感让他浑身发冷。他终于再也忍不住，猛地坐起身来。
大片大片的晚霞落入视线，被白色窗纱遮住一半的窗户旁，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
今天没有风，空气里少了薄荷的清香，墙上的风铃也难得安静。
林夕辰喘着粗气坐在沙发上，他看到那个男人缓缓转身，银框眼镜后眉眼深邃温柔。
“做噩梦了？”那男人问。
林夕辰点点头，又很快摇头。
“程医生，”他听见自己声音沙哑地询问，“我哥怎么还不来？”
“你，”程梓洛谨慎地靠近林夕辰，迟疑发问，“你记起来了？”
林夕辰歪头看他，“记起什么？”
程梓洛盯着他刚刚睡醒，还泛着红的眼睛，许久才说，“没什么。刚刚梦到什么了？”
林夕辰避开程梓洛的视线，垂眸盯着薄毯上的花纹，“没什么。”
会诊室突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以往这个时候，程梓洛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想方法、找话题，逗林夕辰说话。
可今天他的脑袋怎么都不肯工作，他只想放任自己沉溺在那种湿润又柔软的触感中。
程梓洛（嘴硬版）日记：打不过就加入，我爱的人那么多，多他一个不多；爱他的人那么多，多我一个不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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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错位移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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