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战死的音讯传来时,我正在后厨准备洗尘宴。
手中的鱼一挺身,尾上鳞片划过指尖,传来一阵刺痛,我猛得松开手。
鱼儿掉在案板上扑腾不止。
我举着菜刀,盯着指尖血痕,一时间茫然无措。
亓观瞧见我异样,纵使惨白着一张脸,仍不忍安慰道:“夫人节哀。”
亓观是我夫君裴离的下属。
当初得知阿离要放弃侯府锦衣玉食,决定戎马一生时,作为自小玩伴的他,毅然决然地随他一同出征。
多年的刀尖舔血,他们早已成为了出生入死、形影不离的兄弟。
可如今,却只有他一人回来,带回阿离战死的消息。
“我没事,”我重新按住挣扎的鱼儿,“战场无情,哪有不死人的呢。”
说罢,我顿了顿,扯出一个微笑,“他……眼下在哪?”
亓观抵唇咳嗽了几声,身旁的小厮欲上前搀扶,他抬手示意自己无碍,“侯爷的尸骨三日后会被运送回京,陛下特意嘱托,届时以王侯之礼厚葬。”
“我明白了,亓公子也请保重身体。”
送走亓观后,我重新举起菜刀,准备剁下掌中鱼头。
一旁的厨娘见状,夺过我手中的菜刀,眼里满是担忧,“夫人,让奴婢来吧,您面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我摇了摇头,执意要亲自做完这道菜,“阿离说他最喜欢我做的鱼汤面。”
厨娘悻悻然退下,为我带上后厨的房门。
端着面碗出来时,下人们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
我无意理会,眼里只有面前的鱼汤面。
从后厨到卧房的这段路,我万分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将汤洒了。
所幸上天还留有一丝仁慈,虽没能让真正洗尘之人归来,但也没毁了他最爱的面。
我坐在桌前,摆上碗箸。
眼前白雾氤氲,愈发朦胧。
恍惚中仿佛回到了,洞房花烛时,我与裴离相对而坐,交杯共饮合衾酒。
外头一阵喧闹迫使我回过神。
是了,怎么会忘了,今日是晋军班师回朝的日子。
该要好好庆祝。
我舀起汤,喝了一口,许是放冷的缘故,鱼汤尝起来有些许苦涩。
眼前雾气越来越稀薄,我放下汤匙,心也伴随这汤,渐渐冷了下去。
-
三日后的丧礼,确如陛下所说,是风光大葬。
可我不知为何,只觉得耳朵、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雾,外头安抚的话语也被雾气隔绝。
我愣愣看着躺在四方棺椁里的裴离,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直到小厮们缓缓推上棺盖,他在我眼前一寸一寸消失,我才真切地意识到,阿离是真的真的离我而去了。
什么都没有留下,哪怕是一具尸体。
不可以。
我喃喃道。
我冲上去阻止他们带走我的阿离。
外界的声音突然变成尖锐的啸叫,众人蜂拥向前想要将我拉走。
一片慌乱中,我的额头不慎撞上棺椁。
伴随着额间巨痛,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脑海一片混沌,额角仿佛有锐器一下一下地凿着。
“好疼……”我忍不住呻吟。
“别碰那,”榻边有人握住我的手腕,出声阻止道,“你头上有伤。”
待我渐渐看清她的模样,不由得瞪大眼睛,“娘?”
眼前的貌美妇人分明是我的生母,刑部尚书之妻,庞氏。
她微微一愣,回过神后,忍不住俯身抱住我,又惊又喜道:“你……终于肯唤我娘亲了。”
我轻轻推开她,本能有些许抵触。
我与庞氏的生疏自是有缘由的,她虽是我名义上的亲娘,我却与她并不亲近。
听闻我降生时,有个骑驴的道人路过尚书府,直言尚书府地界与我八字不合,若不将我转移至郊外将养,恐有血光之灾。
我父亲谢尚书自是不信这些胡话,将那江湖骗子乱棍打出府。
可是接下来我身上发生的一切,仿佛应了那道人所言,总是莫名体弱多病,连神医也号不出病根。
这下,父亲不得不听信那道人的话,将我送至乡下的田庄,由乳母素娘自教养。
在田庄的这些年,我的病渐渐痊愈。
直至我十五岁时,父亲才将我接回府。
庞氏虽是我生母,可于我而言,她与陌生人无异。
毕竟,那些年日夜陪伴在我身侧的,是素娘而不是她。
“对了,阿离呢?”我急切问道。
记忆中最后一幕,是他们要带走裴离,而我在混乱中不慎撞上了棺椁。
“你莫不是烧糊涂了?什么阿离?”庞氏伸手作势要贴上我的额头。
我顾不得躲开她的手,一心只想知道夫君的下落,“裴离,我撞上棺椁后,他们将他带去了哪儿?”
庞氏皱了皱眉,“你口中的裴离是勇毅侯府的那位裴小侯爷吗,你何时认识的裴小侯爷,为娘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撞上棺椁,你额上的伤是因你玩闹,不慎摔下假山所致。”
庞氏眉心越拧越紧,起身欲走,“你好好躺着,娘现在就去叫大夫。”
“等等——”我拉住她的衣袖,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娘……现在是熙和多少年?”
“自然是熙和十三年。”
熙和十三年,竟然是熙和十三年……
庞氏找来的大夫为我把脉过后,猜测这一撞许是伤到了我的记忆,至于能否康复尚且不知,还需静养。
庞氏心疼地望了我一眼,嘱托我好好休息后,便没再多说什么,关上房门离开。
他们走后,我还久久沉浸在震撼中。
熙和十三年,我回到了十五岁,这时的我,还未嫁给裴离……
我起身来到铜镜前,镜中倒映的少女,尚且稚嫩。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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