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江小鱼坐在地上，目光凝视花无缺的背影。
花无缺沉默了很久，他站在洞口，遥望外面无边无际的荒漠，夜里吹来一阵风，他的头发没乱，他的心却乱了。
三年前，他的心也曾这样乱过，移花宫教的他全无感情，一切行动听命于二位恩师。自真相大白那日，他困惑他迷茫，他甚至不知该何去何从。
人们告诉他，他的爱人死了，死在他与江小鱼的决斗中。
别人都觉得他应该伤心，但他只是内心空荡，没有任何悲伤情绪。
其后一年，江小鱼拉他行走江湖，为他寻找二位恩师。
直到他的心，又迷茫了。
而如今……
面对江小鱼的质问，他的千言万语，也只能汇成一句：“抱歉！”
江小鱼简直要被气笑，“抱歉抱歉！我差的是你的抱歉吗？你难道不该好好交代，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只有这，他说不出口，“我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什么理由？”江小鱼已决定，如果对方说的在理，他听得认同，他便大大方方原谅对方，给对方一个台阶。
但花无缺说出口的却是，“无可奉告。”
江小鱼简直想再次跳起来，狠狠揍他，“这就是你说的会慢慢解释？你……你……你甚至当场编一个理由都不愿意？移花宫内乱？宫女出逃？这些都不能作为你的借口吗？”
花无缺叹道：“原本便是其他理由，我不想骗你。”移花宫弟子自小便被教导，从不撒谎。
江小鱼憋住想吐血的冲动，他忍！
“那出宫又是什么原因？这你总该解释吧！”
花无缺道：“有人捡到大师傅的随身玉佩，我便离了宫，一路调查到这。”
江小鱼冷哼：“死性不改。你在这里没查到你师傅的事，本来应该会离开这里对吗？”
花无缺面沉如水，缓缓开口：“不错，我本已打算离去，但听说仇皇殿抓到移花宫弟子。”
“只要是你移花宫的事，你这个移花宫宫主自然不能独善其身，所以你又打算进仇皇殿救人。”江小鱼翻白眼道。
刚刚那紧张气氛，似缓和一些。
花无缺慢慢转身，面上一笑，柔声道：“你实在很了解我。”
江小鱼简直又想翻白眼了，“你没有选择直接一剑荡平仇皇殿，就是为了救人。我问你，你是怎么想到易容这个法子？”
花无缺道：“跟你后面那一年，我并非一无所获。”
事实证明，扮成另一个人，做事确实方便。
江小鱼自豪的笑了起来，很快又板着脸，他还没忘记，自己还没那么容易原谅这臭小子，“你随随便便扮成四海堂大夫，仇皇殿就那么容易让你进去了？”
花无缺叹道：“四海堂杏林孙家，与移花宫在多年前算是旧识，孙先生年老体弱，我扮成他儿子，被仇皇殿抓走，很合理。”
江小鱼道：“医术高超也很合理？”
“过去二位师傅在时，我便接触过医术。”琴棋书画，上天文下地理，兵法棋技，邀月宫主都让徒弟接触过，只因这些事物，江枫都懂。
二师傅怜星在他年少时，也常常透过他的脸，看着另一人，以前不懂，大了多少也知道一些了。
“回宫后，我每日翻看医书，大约是那两年攒下的学识。”
移花宫的藏书阁，收罗天下诸多武学，《黄帝内经》《本草》那类医书自是不在话下。
“你是为了怜星宫主，才拼命看医书。”不想花无缺内心真正目的，却被江小鱼一语道破。
花无缺面色一变，在江小鱼面前，没有秘密可言，江小鱼了解他胜过自己，这也是花无缺想离开他的原因。每个人的内心，都应该藏有一个两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与江小鱼待的越久，这个秘密越容易被江小鱼看透。
内心深处的秘密若是被说破，他甚至可能会做出伤害江小鱼的事，他又如何能让这一切发生？
江小鱼见花无缺不说话，就知自己说得对，“怜星宫主是被邀月冰封而亡，你邀月师傅已经疯了，她觉得怜星宫主还有救，这种傻话，难道你也信？”
花无缺自然不信，一切行为不过是自欺欺人。“信与不信，总应该试一试。”他翻阅各种医书，查阅古今资料，历史上总有那么一两件起死回生之事，但都与医术无关。看的越多，希望越渺茫。
东边渐渐亮起一丝微光，黎明过后，便是白日。那光并不刺眼，但花无缺的眼睛，却有些不适。
江小鱼又问：“那，古月曾说她已经杀过你。”他本来以为孙复生就是仇雠安放在他身边的奸细，被古月误杀。
花无缺收回看向日头的目光，缓缓道：“和你分开后，我便到了外面，本想直接去上三层打探，在二楼看到飞蓬寨队伍。”
江小鱼接口道：“你决定帮他们一把？”
“不错。”花无缺道：“等他们靠近，我放了一把大火。”
烧的不过是一些守卫的房子，因为那些守卫当时都去守门了，抵挡飞蓬寨的进攻，所以他做这事也很顺利，一排排的房子坐落在一起，烧的也很快。
做完这些，他又去放了仇皇殿关押的孩子们，带他们从侧门离开时，迎面撞上古月。
古月飞针绝技了得，她一手银针麝出，花无缺本可一手画圈，以移花接玉收了她的针，移花宫的这门武学专门克制飞针。
“为了潜入仇皇殿，我封了身上七经八脉，一身内力无法施放。”这也是江小鱼没有摸出他的内力原因。
为了护住孩子们，他正面中了古月飞针，古月只当他是普通大夫，中了她的飞针自然必死无疑。
那时的她满脑子都是去找江小鱼，自然忽视了这个“大夫”。
“起身后，我解了身上七经八脉，用内力逼出银针，有了功夫在身，护送那些被关押的孩子很方便。”
江小鱼问道：“那你后来为什么又回来？既然躲着我，出了移花宫也不来找我，那你还回来找我干嘛？”
说着说着，他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他捂了一下脸，平静片刻，又说：“林知风的事，你早已知道，也肯定我会救他。这样你的目的也达到了，而且以我的本事，你相信我能离开这里。但你还是回来了，你回来就说明，你知道古月真实身份，她就是仇皇殿胡夫人雩姬。”
“你化作孙复生，跟我待在一起时，什么都不说。你就那么喜欢看我笑话？看我中他们的圈套，从他们仇皇殿高楼摔下来，你好笑话我。”江小鱼越说越火大：“看吧，江湖第一大聪明人，其实是天底下最蠢的蠢货……”
“并非……”花无缺咬紧牙关，他整个人几乎颤抖起来，他心仿佛被江小鱼捏在手中反复揉捏，他拼命救出来的人，丝毫不谅解他，甚至对他用那样狠毒的语气。
天边划过一颗孤星，沉重的落入灰白色的苍穹之下。
江小鱼看到他的双眼红红，红的异常，那眼中包含着各种复杂情绪，在江小鱼的逼问下，像是下一刻便要流下泪来。
他若知道一切是个圈套，他又怎会让小鱼儿孤身犯险，“并非……而是，而是……”
江小鱼却突然跳了起来，紧盯着他的眼，飞快拉着他的手，一手探到他的额头，叫道：“你病了！你的眼睛……小花，你的眼睛有问题……”
花无缺的额头很烫，但手却冷得像冰一样，那泛红的眼，眼中满满都是对方，他颤着声道：“小鱼儿……对不起，对不起……”
那眼中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面颊。
他自小生长的，便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世界，他从来不知道泪水是什么滋味，但现在他却落了泪。
江小鱼捂住他的嘴，大声道：“不要说了！不准哭！你病了，你现在要躺下来，闭上眼睛！这事以后跟你算账，我告诉你，我跟你没完！”
这眼伤必定是在仇皇殿弄的，搞不好是中了埋伏，中了古月毒手，又抱着他逃一路，逃到这里，自己的伤也不顾，只顾他后背的刀伤。
江小鱼心里很不是滋味，臭小子心灵脆弱，都经不住他说两句。他江小鱼就是嘴上不留德，内心又怎么可能真正怪花无缺，毕竟，他是真正找了对方两年，一直都在为他担心。
担心因为铁心兰的死，他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会偷偷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我了断。
这些都是江小鱼不敢想的。
花无缺是真的病了，他似气力已竭，身子摇摇欲坠，任由江小鱼放倒他，把他按在草席上。
“小鱼儿……”花无缺竟没有推开他，他本已没力气推开他。
江小鱼擦着他脸上泪水，凶巴巴瞪着他：“别逼我抽你！”
花无缺轻轻一笑，安心闭上双眼。
江小鱼可笑不出来，他简直要被对方蠢哭。眼睛上的伤，看来不是那么好处理的，更何况他又耽误了最佳时机。
以江小鱼本事，恐怕难以治好。
这章写的花公子好“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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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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