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室的门很快打开了。
刚才还一脸公事公办表情的女警，冲许青末流出不自然的尴尬微笑。
“小朋友一直哭，应该是受了惊吓，年纪小，遇见这种事被吓着了。”
小恶魔哭得两眼泪光闪烁，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仰头看她。
许青末心中疑惑但面上平静，把自家小孩儿牵过来，蹲下来哄道：“没事了哦。”
小恶魔趁机把脸埋进怀里蹭干净眼泪。
许青末拍拍她的背，问警察：“我们可以走了吗？”
警察连忙道：“可以的。”
许青末拉着小孩的手腕抬脚就走。
女警在身后喊住她，不放心嘱咐道：“回家记得多哄哄，要是出现了心理方面的问题一定要去看医生。”
许青末微笑道谢：“谢谢你，我会记得的。”
出了警局大门，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初秋夜晚的风有几分刺骨，许青末穿着一件夏天的连衣裙，没有带外套。
“嘶，好冷。”
她搓搓手臂，看向身边的小孩儿：“你还有这招呢？挺会装的。”
小孩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我怕自己说漏了嘴，给你添麻烦。”
许青末睨着她：“你没说漏嘴么？”
小恶魔认真回忆了一番刚才的询问细节：“没有。”
“你签字签的什么名字？”
小恶魔一顿，慢吞吞吐出三个字。
“……许小蛮。”
许青末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哟，你还会写这个名字？”
小孩儿这下真的不理她了。
关于许小蛮这个名字的由来，还得从许青末刚来人间说起。
那时她刚适应了人类的身份，工作处理起来也算得心应手，闲暇之余，起了养宠物的心思。
小蛮是她养的第一只小狗的名字。
白色的毛发，蓬松柔软，像一只棉花糖。
许青末在网上搜索了很多资料，学习人类如何饲养宠物。
精心挑选了狗粮、罐头、小窝、尿垫、玩具、指甲剪等小玩意儿，据说这种小狗叫萨摩耶，以后会长得很大，许青末十分期待小蛮长大的样子。
但那是一只路边无良狗贩子卖的星期狗。
许青末发现小狗整整两天不吃不喝时，连忙送去了宠物医院。
但最终也没能救回来。
那是一条温热的生命在她怀里一点一点冷下去。
许青末记得神不能干预人间的生死。
她抱着一丝侥幸想，动物的话，应该没事吧？
只需要将它的身体修复好，就能重新活过来了。
似乎只是一个警告。
许青末昏迷了整整三天。
醒来时小狗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地狱派来的一个小孩儿。
“你有名字吗？”许青末问。
小孩摇摇头：“像我这种低级恶魔，要名字没有用的。”
“小蛮。”
小孩眨眨眼睛：“嗯？”
“许小蛮，你的名字。”
“许小蛮……许小蛮……”小孩跟着念了几遍，很喜欢，“嗯！我记住了，谢谢你！”
相处久后，某天，许小蛮突发奇想问，给她取的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许青末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随口回答：“没有，是狗的名字。”
“喂，生气了？”
小蛮偏过头不理她。
许青末继续撩拨：“真的生气了？”
小蛮干脆往旁边走了几步。
“哎，生气就生气吧，脾气越来越大。”
许青末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车还停在艺术厅那边，离警局差不多二十分钟的车程。
“走吧，许小蛮。”
小蛮看她一眼：“去哪儿？”
许青末理所当然道：“车还在那边呢，我们得走过去开车。”
开车二十分钟，走路可能要一个多小时。
小蛮无语片刻：“为什么不用手机打个车？你又忘了？”
对于人间某些在天堂没有的服务业，许青末很容易忽略掉。
但她绝对不会承认。
许青末嘴硬：“我没忘啊？我只是突然想散散步，吹吹风，放松一下。”
小蛮瞪着她。
许青末起了捉弄的心思，故意道：“你不走就一个人站在这里哦。”
门口地上的光影被推开半扇。
郁斓冬做完笔录出来，刚好听见了这句。
他脚步一顿，克制不住地朝许青末所在的方向看去。
紫色长裙的年轻女人站在灯光下面，半侧脸颊掩在阴影里，弯起的双眼亮晶晶的，盛满捉弄人的笑意。
而捉弄对象是一个刚刚遭受惊吓的小孩子，还吓唬要把她丢在这里。
助理Nacy发消息说车已经等在警局门口了，郁斓冬却没着急上车。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有些不放心这个小孩。
小蛮没有回嘴，反而淡定地瞥了旁边的陌生男人一眼。
许青末眼皮一跳，顿感大事不妙。
来不及阻止，就见许小蛮嘴巴一瘪，扯住陌生男人的衣袖，大声哭嚷起来。
“呜呜，哥哥，我妈不要我了……”
许青末：“……”
许青末冷冷威胁道：“再哭我就真的不要你。”
小蛮非但没被吓到，哭声反而越来越大。
这可是在警局门口，大厅里已经有警察注意到这边。
可被碰瓷的男人无动于衷，看起来并不想多管闲事。
许青末极其无语：“好了好了，别哭了，打车行了吧？我们打车不走路行了吗？”
“真的吗？”小蛮哭着问。
“真的，千真万确。”
小蛮装模作样抽噎两下，这才止住哭声，松开了陌生男人的衣袖。
“不好意思。”许青末带着歉意对男人道。
原来是因为打车。
这个年轻女人看起来也不像是舍不得打车费的样子。
许青末对着手机嘀嘀咕咕。
“怎么打车来着……”
小蛮在旁边打了个喷嚏。
两秒后。
郁斓冬尽量语气平淡地开口：“我可以载你们。”
“啊？”
许青末不解看向他。
或许是她疑惑的表情过于明显，郁斓冬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家孩子刚才找我，我觉得你们需要帮助。”
“这样啊……”
许青末突然笑了：“你人真好。”
郁斓冬有点懊悔自己开口了，正打算离开。
许青末牵起小蛮，对他道：“那谢谢咯，你车在哪儿？”
车内一度沉默。
“你跟莉姐说了吗？”Nacy手搭在方向盘上，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郁斓冬在用手机刷微博，闻言问：“说什么?”
Nacy一脸不可思议，眼神示意后座的两个人：“她们、她们……你不打算告诉莉姐？！”
郁斓冬越听越迷惑：“告诉莉莉什么？我顺路送个人也要向她请示吗？”
Nacy语气干巴地重复：“顺路，送个，人？”
听她诡异的语气，郁斓冬立马反应过来她想歪了。
简单解释道：“现场嫌疑人。”
Nacy“哦”了一声，这才踩下油门。
许青末在后排，小声问：“他们在说什么？”
小蛮也不懂：“可能只是想知道我们是谁。”
许青末点点头，闭目养神。
车子平稳行驶了一会儿。
小蛮嗅嗅周围空气：“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许青末睁开眼：“你饿了？”
话落，前面伸过来一条手臂。
“烤红薯。”Nacy笑眯眯的，从后视镜里看着小蛮，“饿了就吃吧，还是热的。”
小蛮倒是不怕生，直接接过纸袋道了声：“谢谢姐姐。”
到达目的地后，许青末取了自己的车，载着小蛮回到诊所。
“你说刚才那个人是明星吗？”小蛮问。
许青末从包里翻出钥匙开门：“看起来应该是的，不过也可能是模特或者工作人员。”
“怎么了？”许青末问。
小蛮感慨道：“好可惜啊。”
“可惜什么？”
“没看见他的脸。”
许青末按开灯，站在门口警惕道：“你怀疑他？”
据说恶魔对来自地狱的同类有天然的感应，即使伪装成人类的样子，脸也会露出细微的破绽。
“不是。”小蛮否定，她打着哈欠，“我只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明星不都很好看吗。”
许青末拿手指戳戳她的脑袋：“年纪轻轻就想着看男人？”
“你疯了？”小蛮表情诧异。
许青末耸耸肩：“我是在提醒你不许早恋。”
小蛮哼道：“我早恋也不会找比我大一轮的男的。”
“你真的只有十几岁啊？”
“嗯，我并没有我活了很久的记忆。”
进了门，许青末整理出门前弄得乱七八糟的工作桌，拎起一份被烧掉半边的演讲稿。
“下次不要再随便烧我的东西了，这次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她打开电脑，重新打印了一份稿件。
“还有，”许青末捏着小蛮的后颈将她提溜到跟前，“你那些耍赖皮的招数都是上哪儿学的？”
小蛮：“没上哪儿学。”
“不得了。”许青末赞叹道，“自学成才。”
居住的地方是市区独栋别墅，许青末租下来的，她的理财观念是有多少用多少，反正到时候离开人间一分钱都带不走。
催眠师许青末，来人间的一个月里，每名找她的患者都被治愈，一时间名声大噪。
作为业内年轻有为的心理学家，国内top级的高校聘请她为客座教授，受邀出席校内的心理学讲座。
“明天需要我跟你一起出门吗？”临睡前，小蛮问。
许青末脸上贴着面膜，在穿衣镜挑选衣服：“不用，学校里能有什么事，你随便上哪儿玩吧。”
“那我去睡觉了。”
“嗯，晚安。”
A大就在本市。
早上八点，汽车缓缓驶进宁静的校园，一路绿树环绕，停车场内的桂花幽香扑鼻。
许青末心情颇好地停稳车，她今天穿着一件玫紫丝质衬衫，黑色鱼尾裙半身裙，半卷的头发束成温柔低马尾，耳垂上是一对光泽莹润的珍珠耳钉。
下车后，停在旁边车位上的那辆车看起来有些眼熟。
许青末绕到车前看车牌号，看了半天，她渐渐皱起眉头。
她昨天压根就没记住人家的车牌号。
正准备离开，车门开了。
下来的年轻男人换了套衣服，仍然戴着口罩。
许青末一眼就认出来他，脱口而出：“你跟踪我？！”
回母校探望老师的郁斓冬：“……”
到底谁跟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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