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转眼周一,正畸科从周末的熙攘中恢复平静,可梁决的预约表仍旧排得满满当当。

初诊的患者需要详细面诊便于之后建档,复诊的患者要对照上一次的操作记录确定这次的进度,偶尔他还要充当心理医生疏导患者的焦虑心情。

梁陀螺在诊室里忙得团团转,乳胶手套换了一副又一幅,浅蓝色的医用口罩一直闷在脸上,他连杯水都没来得及喝。

等送走最后一位来复诊的患者,梁决摘了口罩仰在椅子上,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出冷白的光,盯久了觉得眼前一闪一闪的,就像此刻他酸痛的颈椎发出的求救信号。

梁决抬手使劲揉了两把脖颈,紧绷的肌肉仿佛得到片刻的放松,可手一拿开,又觉得于事无补。

就着这个僵硬的姿势,他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表格琢磨着要怎么填,表头上写着T大口腔医院新媒体平台账号摸底备案表,涉及到填写账号名称、发布平台、申办事由等信息,梁决本打算上午抽空填完就拿去给领导汇报,结果一忙起来就没有顾上。

顺着填到账号链接那一栏,他退出表格切到另一个页面,找到关注列表里的“陈小姐的整牙日记”点进去,正准备复制新页面地址的时候,手指一顿,又不确定地上下划动屏幕确认,心里纳闷——怎么停更了?

准确地说,上周六开始,“陈小姐的整牙日记”就毫无征兆地停止了更新,这对一个勤奋的日更博主来说,是不正常的。

他没多想,直接在最新的那条帖子下面评论了句:“怎么不更新了?”问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有些愚蠢,人家都不更新了,大概率也不会上线看到这条消息,他真是忙糊涂了。

果真,梁决猜测的没错,一直到这天下班的点,他都没收到回复。

傍晚时分,书房亮着柔和的灯,穿着一身暗灰色家居服的梁决坐在飘窗上,手上正在翻最新一期的《中华口腔正畸学杂志》。

从接触正畸学开始,这本杂志就是他的枕边读物,一开始读起来感到晦涩难懂,后来随着学业的累积便逐渐能领悟大半,尤其是对临床技术的的报道相当有学习价值,他习惯拿着笔随看随圈,读到醍醐灌顶的文章时还要折个角,留着以后常看常新。

不过,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特殊,梁决刚看了没几页就开始走神,盯着文章里频繁出现的“正畸”两个字就联想到陈心停更的账号,又从账号联想到陈心本人——

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吃坏肚子了?还是牙套出问题了?难不成是账号被盗了……

思来想去,梁决终究还是点开了和陈心的聊天框,上次对话结束在两个人简单达成一起运营自媒体账号的意向,明明只隔了短短几天,再看那几条消息竟有些时过境迁的恍惚和刺眼。

杂志被随手搁在腿上,梁决对着手机键盘打打删删,总算编辑好一条他觉得合适的措辞:在忙?陈小姐的整牙日记要改成周记了吗?姑且代表你的百十来位粉丝来求证一下。

消息发送出去后,梁决没再拿起杂志,而是扭头看向窗外,此时的天空铺开一张饱和度极高的深蓝幕布,上面散落着星光点点,月亮不在视野里,反倒增添了一种空灵而遥远的神秘感。

他在心里想,十月份就要过完了,大概楼前的几棵银杏树已经染上金黄,明天出门前一定记着多看两眼。

手机嗡嗡震动两下,梁决回过神来,连忙点开屏幕看,陈心回复给他两条消息:

“不好意思,梁医生,谢谢你还关注着。”

“我最近要准备专业课的期中汇报了,确实有点忙。”

只是这样吗?梁决盯着屏幕上的两行字,虽然挑不出什么语言上的漏洞,可以说是礼貌客气,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脑子里竟然没有丝毫头绪……

四下安静,他随意环视书房这一小块区域,视线不经意瞥到桌上那块陈心送他的檀木钥匙坠,几乎是同一时间,梁决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双人合影,陈心曾发在朋友圈的,拍摄于登顶小松山。

如此,梁决自作主张地把这些蛛丝马迹拼凑在一起,编织出一个不无可能的答案——陈心恋爱了。

毕竟,能够保研进入T大王牌专业的人,能够在迎新晚会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的人,一个已经被足够验证学习能力的人,怎么会被什么期中汇报困住手脚?

只有陷入爱情的人,才没有时间分给旁的无关紧要的事吧。

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然而,梁决并没有因为这一番自洽的分析而感到释怀,水落石出,反倒心中更不畅快了。

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剖析自己的内心了。

硬要说个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他和许秋是同门关系,而陈心是许秋的外甥女,尽管他不比陈心大几岁,但总会不自觉地站在许秋的视角看问题,尤其在这种事情上,难免会感慨一句“小姑娘竟然恋爱了吧”。

倒也正常。

梁决一边想着,一边从书房出来,他转悠到客厅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水,然后又从饮水机接满,端着水杯来到餐桌边坐下,稍作思忖,在屏幕上敲了一句同样无可指摘的话:“好,那注意劳逸结合,睡前好好刷牙,早休息。”

等了一会,陈心没再回他,大概是已经休息了。

梁决把杯子里的水喝完,回了卧室。

之后的几天,诊室里忙碌依旧。

趁着某天午休的功夫,梁决把填好的账号备案表打印了出来,在手里轻轻掂了两下,又收进了抽屉里,压在一叠病历资料的最下面。

不知道还能不能派上用场。

周末的时候,程烨喊梁决出来小酌一杯,理由是他最近被家里催婚催得紧,心里烦得很,必须得找个人出来聊聊,还有就是前一阵师门聚餐,他给梁决当司机导致酒没喝成,这次得补上。

梁决上班就够累的了,本来没想答应的,但电话里听着程烨确实情绪不太好,于心不忍,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周六傍晚,市中心的一处酒吧,音乐躁动。

“梁子!”吧台边,程烨刚接过酒保调好的酒,余光就瞥见远处推门进来的人,“这边!这!”

听到有人喊他,梁决循声望去,隐约看见有个男人朝他招手,这人打扮得极其花哨,头发抓成大背头,领口大敞,手上不忘晃着明黄色的酒精饮料,反观梁决穿了一件藏青色长款风衣,里面的条纹衬衫只松了最上面的一粒扣子,脸上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怎么看都有些过于严肃正经了。

在确认了那个招摇的家伙就是程烨之后,梁决在心里挣扎了下要不要掉头就走,但又怕这个人借题发挥说他不讲兄弟义气,只好硬着头皮一边抬手遮挡四射的晃眼光线,一边疾步穿过沾染酒气的男男女女。

梁决不太喜欢这种撩拨人情绪的场所。

“不嫌吵吗?我还以为你会选个清吧。”在程烨旁边的空位坐下,梁决不耐烦地抓了两下耳朵,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穆导师出的新书,前几天找师姐拿的,要不是一直没功夫给你,不然我真不会来。”

“……?”程烨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我没听错吧”的神情,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自己的好兄弟如此坦诚无情,还是该笑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场合谈论学术,他抿了一口威士忌让自己镇定下来,眯眼笑着问梁决,“喝什么?”

“您好,一杯苏打水,谢谢。”梁决脱下风衣搭在椅背上,礼貌地和吧台小哥点单,又转过脸来和程烨解释了一句,“开车过来的。”

“嘁——”见来人这么不给面子,程烨也不藏着自己刚才的那点脾气了,不满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嘴里直叨叨着,“真没劲。”

路过的一个酒保见这位客人酒杯空了,凑近了刚要开口问是否再来一杯,“不用了,谢谢。”梁决提前伸手拦了一下,然后顺势把手搭在程烨的椅背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虔诚模样,“说说吧,遇到什么事了?”

程烨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低下头把玩手里的玻璃酒杯,指腹顺着杯沿来回摩挲,过了一会才开口:“你说,人为什么非得结婚?”

“嚯,这么深奥的问题啊?”梁决笑了一下,像被传染了一样也开始转手里的水杯,“大概是为了过一种小型**的生活,两个人可以……”

“……你打住,”程烨用手肘撑着脑袋,“别给我整这些词儿,我听不懂也不想听,你就说你自己!”

“我自己?我就这么想的,怎么?你有什么高见?”梁决没开玩笑,他是个比较独立的人,对父母对他人少有情感上的依赖,似乎连婚姻也并不是一件必要的事情,所以程烨提出的问题也曾让他感到困惑。

直到有一次他边开车边听播客,节目里的嘉宾分享了法国哲学家阿兰·巴迪欧的一种观点,大意是“经典意义上的爱是一场小型的**”,他才如梦方醒,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踏入婚姻的理由。

两个相爱的人为对方甘之如饴的付出,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被幸福围绕的自己,因为所爱之人的快乐,所以自己倍感快乐。

倘若能拥有这样的婚姻生活,梁决会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可我就是不想结,我一个人过,我招谁惹谁了?”程烨看他在走神,敲了两下桌子,继续发牢骚。

“你就这么和阿姨说的?”

“那、那我哪敢呀?我就说……先等工作稳定个两年再说别的事儿,结果她一听就听出来我是想借机拖延,给我呲了一顿!”

“……”梁决战术喝了口苏打水,“那你到底怎么想的,一直单身?”

“那倒也不是……”程烨惆怅地捋着后脑勺,“我是觉得不能随随便便就找个人,见几面,既说不上喜欢也没有不喜欢,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证儿领了,然后开始茶米油盐地过日子,一天一个月一年,一辈子就这样了,你能明白吗?”说完,程烨苦笑了一声,把头埋进肘窝里。

梁决没作声,抬手重重按了按程烨的肩膀,共担此刻的沉默。

*梁决内心os:某位患者很不让人省心。

陈心内心os:不想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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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心动
连载中山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