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从半合未合的竹帘间隙透进来，斜打在对面人的脸上。窗户玻璃里映照着他的另外半张脸。
那人正望着窗外庭院池塘里的成片睡莲发呆，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好看，确实是好看。陈助理默默评价。
陈助理端起茶壶给对面人的杯子里倒了一点茶，对方似乎没有察觉也没给半点反应。
“凌先生……是觉得价格低了？” 陈助理斟酌着,“要是您觉得价格不合适，您可以提出您的诉求。”
那人终于缓缓转过头来，可能保持偏头的姿势太久了，他把头转过来的时候甚至带着一种机械老化的顿感。
陈助理顺势把笔盖拨开放在那人面前的合同上。
啊，当然是一份普通的乙方协助甲方治疗信息素紊乱的，正规合同。价格丰厚，待遇从优，甚至还买六险两金啊！
只是某些特殊条款并不方便写在合同上，陈助理以口述的形式告诉了对方。
但即便如此，陈助理觉得这也仍旧是一笔童叟无欺的好买卖呀，他实在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犹豫了这么久都没能下定决心签字。
陈助理决定加把火候，徐徐劝导，“况且令堂的腺体癌还需要大笔的钱，而贺先生恰巧能给您提供丰厚的回报。”
对面的人食指尖动了动，终于抬手捏住了那支笔。半响，在乙方那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凌弗争。
陈助理悄悄松了一口气，呼~差点以为这事儿办不成了呢。
签完，凌弗争抬头问：“什么时候开始……呃，协助治疗。”
陈助理微微笑了一笑说：“您需要今晚就去贺先生那里。”
“今晚？”凌弗争闻言一愣，“他病得这么严重？”
呃，倒也不是，倒也没有。陈助心想。
“这是贺先生的要求。”
弗争低头思忖片刻。
“我知道了，但是得先回家跟我妈妈打声招呼。”凌弗争不再看陈助理，又扭头看着窗外，“我怕她担心。”
“当然，我现在就让司机送您回家，晚上七点半我们再让司机去您小区门口接您。”
“谢谢。”
说完凌弗争不再言语起身便往茶室外面走。
坐进车里的时候，凌弗争打了一个寒战。
车里空调开的有点低，惊得他如梦初醒一般。
“凌先生，您是去清泉区民申路民乐小区 3幢203，对吧。”前面司机坐在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问他。
“对，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凌先生，您请坐好。”
司机沉默的开着车，没有再说话。
车厢启动的瞬间，凌弗争的脑袋有一点眩晕感。就像是，就像是突然从高处坠落，产生的无所倚靠的失重感。
让他有点些消心烦意乱。
快到家得时候，他没让司机停在小区门口，而是让司机往前又开了一会，最后这辆他不认识的惹眼豪车停在离他家一个街区外一个隐蔽的拐角处。
拉住车把手下车前，凌弗争犹豫着但还是开了口，对驾驶座的司机说：“师傅，等下还是你来接我的话，还在这里等我可以吗？别去我小区门口。”
司机闻言回头点头说道：“没问题，凌先生。那七点半我还在这里等您。”
下车后凌弗争从口袋里掏出起手机看了一眼。
6点45分。
时间不早了，但是加紧时间买点东西回家，给妈妈做一碗番茄鸡蛋1面还是可以的。
凌弗争加快脚步穿过菜市场中心，走到最边缘偏僻的一个角落，一个鲜有人至的摊位，挑了几把青菜和几个西红柿。
这个摊位因为位置比较偏，大家在更中心的摊位买完东西就回去了，一般不来这里，所以这摊子比别的摊子便宜一点。
……
凌弗争把手里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端上桌，一边推开桌上装着药的塑料袋腾出空间放碗，一边冲着房间叫了一声。
“妈，出来吃晚饭吧，我给你煮了面条。”
说完看了一眼餐桌旁边挂着的时钟，已经7点18分了。快到点了。
他把餐桌前的椅子挪出来，看面碗里冒着腾腾热气烫得很，又去沙发上拿出了一把掉漆的小风扇放桌子插上电源对着面碗吹风。风扇老旧得厉害，按下开关后咿咿呀呀的叫唤起来。
凌云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看见桌上只放着一碗面，看向弗争：“弗争，怎么只有一碗，你今天不吃吗？”
凌弗争做饭的时候估摸着时间不够他吃饭的了，就没做自己的，省得浪费。
他斟酌着开口：“妈，我今天下午找到工作了，所以回来得有点晚。在永河区一家酒吧在招人，而且工资挺高的。”
边说话他边把筷子递给凌云，“而且他们管饭呢，我就没做自己的，就是晚上会回来得有点晚，你晚上早点睡，不要等我。”
凌云接过筷子捏着，但没去吃面，只是看着继承了她年轻时明艳美貌的omega儿子忧虑的说道：“酒吧的工作？做什么的呀？会不会不安全啊？”
“别担心，妈。就……端端酒、擦擦桌子什么的。能有什么危险？再说，我这样坐过牢的，他们害怕我呢！”
说完看见凌云表情有些难过，心想：糟了，说错话了。
只好宽慰似的拍了拍凌云的手背，推着她拿筷子的那只手往面碗的地方去，“你先吃点东西，妈妈。”
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得出门了。
于是他站起来拿了挂在架子上的一个黑色的斜挎包就准备往外面走，蹲在门口边穿鞋边回头说话。
“妈，那边八点钟上班，我赶公交车过去。你吃完饭碗放水槽里，等我回来洗啊。我走了，你晚上早点睡。”
凌云：“哎，你……”
弗争匆匆的下楼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几步跨上楼梯，冲着门里说：“你晚上可千万别等我回来，早点休息知道吗。”
凌云没说话，皱着眉头看他。
他只好低声重复的劝：“妈妈，别等我，早点睡好不好。”
凌云只得说：“好吧，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好，妈妈，那我走了啊。”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这才放下心，三步并作两步的下楼要往小区外跑。
“你晚上几点下班啊？”凌云的声音追上来。
但他自己也不知道几点能回来，只好假装着急忙慌没听见，不回答。
等他气喘吁吁跑到和司机约定的拐角处，看见那辆黑色的豪车趴在路边等他，就像一只巨兽趴着等待捕食的猎物一样，他觉得自己脑袋有点发蒙。突然有点不敢再向前。
脚下的步子也慢了很多。
他有一点怵，突然像想逃。可是捕食者没给他反悔的机会，副驾驶座门打开。是陈助理，他下车替弗争把后座的门打开，请凌弗争上车。
他退无可退，只得乖乖地坐进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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