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

李承泽此次南下微服出行,是为了去见颜姑姑,见了人之后发现这次颜姑姑怕是凶多吉少了,早年中的毒快速消耗了她的血气,如今感染的风寒却让她一下子病倒,终日咳嗽,换了好几个大夫,甚至是李承泽此次带过来的御医都摇了摇头。

“陛下,我的身体我很清楚,这次怕是要去见莜娘了。”

莜娘是母后的乳名。

这个在大梁王朝闻名天下、让颜氏富甲一方的女家主颜谷南,幼年时期和已故德安皇后相识,从此相伴相护二十载,德安皇后在后宫纷争之中郁郁而终,临终前将膝下的一对子女托付给颜谷南。

那时的颜谷南刚刚和离,她的父亲遭遇不测,各房的叔伯们争着那让人眼烫的家主之位,颜氏不愿接受这个离经叛道和离让颜氏名声扫地的大房独女,是德安皇后将手里从母家镇北王府带出来的一支暗卫给了她,又用最初与皇帝的情义换来了一道圣旨,一道封颜谷南为颜氏家主的旨意。

“颜姑姑,御医已经在想办法了,这次一定能有效的。而且皇姐已经找到了隐世神医,过几日就能赶来淮南。只要颜姑姑不放弃,这次也一定能挺过去的。”

“咳咳,陛下,我知道的。”

“子衢哥呢?他是不是在回来的路上?”

“我一开始没给他传信,只以为是一场小风寒,但是后面越来越心力不足,再去给他传信时,丽娘说断了消息,最后一次是在扬州城的西城外,那新上任的巡盐御史半月前去那里平了一场暴动,子衢怕是被绊住了,不过以他的功夫入了大牢也能逃出来,而且我已经派人去接应了。”

“好,此次我来,还有一件事要与姑姑说。我知姑姑一直都放任子衢哥在江湖中行走,拜各路名师学武,那是子衢哥的执着与天赋,也知姑姑是见子衢哥没有丝毫行商的天赋如此,但颜氏乃淮南大族,除行商以外,也是百年大家了,各房蠢蠢欲动的心思我也是知道的,今日我将这把尚方宝剑给姑姑,就当是我给姑姑的一个承诺,只要朕在一日,便护子衢哥一日,决不会让那些腌臢之人动子衢哥的性命。”

“母后生前说,颜姑姑是唯一知心之人,我和皇姐也一直记得颜姑姑的再造之恩,今年的冬天太长,我希望明年正月里还能与姑姑、皇姐、子衢哥共饮一杯桑落酒。”

颜谷南已是霜华之年,发间白发已然与日俱增,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她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莜娘又站在了她面前。

“阿南,我们一起去打马球吧。”

“阿南,我遇见了一个男子,他说他喜欢我,他想娶我。”

“阿南,哥哥不同意我嫁给他,但他去求了圣旨。”

“阿南,我嫁去京城后,我们见面的机会是不是就少了,我舍不得你。”

“阿南,我女儿可爱吗,我唤她长宁,希望她一生平安。”

“阿南,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些后悔……我居然有些后悔,陛下登基以来,好像一切都变了……”

“阿南,本宫恨陛下,哥哥的死都是陛下造成的,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

“阿南,下次见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本宫打算让长宁带着阿泽去探望病弱的外祖母,你帮帮本宫,帮本宫照看一下他们俩,他们俩还那么小……”

“阿南,这个令牌给你,我出嫁时带来京城的那支暗卫,这次你离开的时候一起离开吧。五年之内不要来京城,我死的时候也不要来。”

……

***

李承泽离开颜府北上,锦衣卫和暗卫本是已经备好快马打算一路直奔京城,但他还是打算去一趟扬州城。

“狄瑎,你带几人去探探宋世子那边,是不是抓了个身高八尺有余、右边眉骨的末端有一道半指长的疤痕的男子。”

“臣领旨。”

狄瑎是锦衣卫指挥使,是世人口中陛下手里的一把刀,也是李承泽亲自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人。

探查需要时间,李承泽也不想把自己蒙在客栈里,所以就在这扬州闹市中走走看看,剩余的人手都在暗处守卫,当他发现自己因为落单一人被壮汉盯上时,心中只觉得好笑。

愚蠢。

所以他一路走走停停,像逗猫一样一会儿往人群处、一会儿又去往僻静处,终于在一个小巷里,跟了那么久的人终于是忍不住动手了。

暗卫们只待他一个指示,那壮汉就会人头落地,只是没想到先前在糖人铺遇到了一个姑娘会出手相救,明明没有武功内力,却能够准确击打到壮汉最脆弱的太阳穴处。

素衣青布,简单绾成的双环髻没有半点装饰,只有一根鹅黄绸带,风吹过巷口,卷起几片落叶,几缕凌乱的碎发裹着鹅黄绸带与之缠绕在一起。

她是江南女子特有的纤细,却手里握着木棍,略显娇憨的鹅蛋脸一脸认真,清澈见底的杏眼里是攻击成功的喜悦与痛快。

如果说她的外表像一件被精心烧制的薄胎瓷瓶,看着柔美、易碎,那瓷瓶的内里,或许淬炼着坚不可摧的硬核,坚韧是她的风骨。

“姑娘,你救了我的性命。这壮汉竟是要对我不轨,若不是姑娘,我怕是要凶多吉少。”

年轻的少年脸上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慌张,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闻妍道:“我姓狄,单一个字泽,是来扬州寻亲的,多谢姑娘刚才出手相助,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姓名,我好日后登门致谢。”

“我叫闻妍,那壮汉本就与我有过节,我也不想他又祸害别人的可能性,不必登门致谢。”

闻妍看了看倒在地上一直在流血的汉子,他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的因果了。她没有义务原谅一个作恶之人。

“你我遇见也是缘分,天色也不早了,我采买物品之后就要回去了。”

“那……需要我送你回去吗?我的马车就停在附近。”

“不必,我马车也在附近。你也快回家吧,乘那壮汉还昏迷着。”

说罢,闻妍挥挥手表示再见,小跑地去糖人铺还木棍。

再不快点,她的八宝葫芦鸭要卖光了,她看了鸭子店的生意可火爆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人涌之中,李承泽才转身,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倒在地上的人。

“陛下,是否要处理干净?”

暗处走出来一人,手握弓箭。

“问清楚,然后处理掉。”

“臣领旨。”

***

巡盐御史府邸

地牢的入口隐藏在巡盐御史府邸最不起眼的后院一角,推开一道与假山石融为一体的铁门,混合着血腥味气息便扑面而来,与外面清雅的竹松判若两个世界。

石阶陡峭而下,壁上每隔数丈才插着一支火把,火焰跳跃着,将人影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舞动的鬼魅。

宋鹤言步伐不疾不徐地往下。他今天穿着一身黑色常服,质地精良的绸缎在昏暗跳跃的火光下,泛着一种格格不入的、清冷的光泽。

那张清隽的面容在明暗交错的光影里,更显出一种玉石般的雕琢感,也无端染上了一抹肃杀之气。

“认罪了吗?”

“大人,还有几个硬骨头,快了快了。”

“是吗?这是第几天了?运同大人的效率就是这样的吗?怪不得上一任刘大人升迁时都没提大人一句。”

“大人,属下一定加快进度,只是您吩咐不能动用重刑的那个人,骨头硬得很,属下又不敢……”

宋鹤言站在审讯室外,透过一个小窗看着呈“大”字形被捆绑在架子上的青年,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鞭痕,他们控制了力道,被他下了命令也不敢用其他刑具。

“我要的是签字画押的结果,不是他的意愿。”

“是是是,是属下蠢笨。”

颜子衢,是你自己撞到他的手里的。

宋鹤言看着审讯室里再次忙碌起来,如玉的面庞落在阴影里。盐场暴动,抓亭户的时候,没想到堂堂颜氏的大公子居然也在其中,居然还是武力担当,身后跟着一群听从他行事的盐工。

“只要你签了这份认罪书,我们就放了你,只要缴纳盐场损失的费用。”

“我没有罪,是你们的城西盐场内部的腐烂,克扣盐工的工钱,那些朝廷每年拨下用以修缮灶房、购置棉衣的专项款项,没有一丝一毫用在他们的身上!”

原本低垂着头的颜子衢抬头,他的右边眉骨的末端有一道半指长的疤痕,满脸的血污也无法掩盖他锐利的棱角和固执的眼。

“那些人,御史大人都已经处理了,你的出发点是好的,我们都看在眼里,但是你私自煽动盐工情绪,跟着你一起把盐官绑起来,造成了众大的伤亡,若不是御史大人洞察严明,你可是要被当做起义乱臣贼子处死的!”

“产生了武力冲突你们才会重视,你们才会慌张,你们才会解决那些蛀虫!我没有罪,便是到陛下面前,我也是这样的说法。”

颜子衢越过运同小吏,直视审讯室的小窗,与黑暗中的宋鹤言对视,习武之人对他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是敏感,从他一进来,颜子衢就察觉到了那丝令他厌恶的、唾弃的、暗搓搓在背后算计人的视线。

虽不曾与宋鹤言交过手,但京城就那几个人,他是知道他的,一条阴暗的毒蛇,只会在暗地里吐着信子,妄想吞下那庞然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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