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柳暗

说完后,应听声站起身,微微晃了晃,又迅速稳住身形,转身离开了。

出门前,应听声动作顿了顿,回过头,几欲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可他对上清休澜那双平平无奇的黑眸时,又蓦地闭上了嘴。

……他不是清休澜。

或许他曾经是,但现在的他不再是了。

他只是一位姓谢的道友,仅此而已。

不是什么天机宗长老……也不是他的师尊。

他的师尊,早早地死在了七年前。

应听声又朝着清休澜笑了一下,他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言语,转身离开了。

没再回头。

看着应听声离开后,清休澜抬手合上了手中的书,深深呼出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但当他听到应听声那声呼唤时,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这小崽子,这时候倒是灵光了。

清休澜半低着头,右手搭在左手上,轻点着额头。

应听声聪明,即便对他的真实身份已经十拿九稳,只要清休澜给出的态度不是积极的,他就会体贴地将这段对话略过去。

不再提。

清休澜甚至可以当作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等帮中原解决完这场尚在襁褓中的战争后再悄然离去。

去哪儿都好,应听声绝对不会拦着他。

甚至分别时应听声也只能、只会对他说一声符合身份的“祝卿长安”。

应听声从来都是这样。

不掌控,不勉强,不多言。

……但他清休澜就是草木无情?

并不见得。

——

中原,天机宗。

沈灵坐在主位上,闭着眼,觉得有一万只牛羊在耳边叫唤——他的和生阁……不,整个天机宗,都少有如此热闹的时候。

接到孟玄的传信后,沈灵立刻给一众宗门写了信,说明路如今妖族的想法。

三日之内,约有六七成宗门的回信被送至天机宗。

七日内,俱已到齐。

……如今正聚在和生阁内与多年未见的各位故人相互嘘寒问暖。

我问一句你今天吃了没,你回一句几年不见娶妻没,一时间竟分不清虚情假意。

虽然大多人已经离散在这七年中,但各宗门为首的那几个人却没有改变——灵脉枯竭只是导致无法再使用灵力而已,境界与修为不会改变,只会停滞。

“哟!都在呢。”突然,门口传来一声不算陌生的女声。

云歆面对众人的目光时毫不露怯,七年过去,依旧那么高傲,语气自然地和路过的人打了声招呼,一路走至沈灵身前。

沈灵缓缓睁开眼,平视着面前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孩,语气毫无波澜道:“云宗主,七年不见,别来无恙。”

“好说,七年未见,沈长老一如既往,和七年前并无不同。”云歆随口回了句,递给沈灵张信纸,道:“诸尘的信——别人送来的,那人爬不上天机宗这该死的通天玉阶,托我转交。”

“……”沈灵没对此发表任何看法,抬手接过信纸,看完上面的内容后叹了口气,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怎么说。”云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抓过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沈灵面无表情道:“诸殿主行动力很高,准备打入妖族内部,里应外合。”

“他说,要是一个月内没有消息传出,那就是失败了,记得找人将他从妖界捞出。”

云歆:“……”

众人:“……”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一时间都被诸尘这“先莽莽看,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的心态打得一阵无言。

“……意思是要是没劝住,真开战了,我们去时还得注意别把这位‘以身饲妖’的红尘殿殿主斩于剑下是么。”云歆连瓜子都不磕了,觉得中原要完蛋。

“何止,就算劝住了,要是诸殿主迟迟没有消息,我们也还是得去妖界将他捞上一捞。”一人补充道。

“诸殿主可真擅长在众人忙碌时安安静静地给众人添点乱啊。”又有一人小声道。

沈灵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倘若诸尘成功将消息传出,有他在妖界,不管是打探消息还是传递军情,都会方便很多。”

说完,他又想到了落于妖界的“角木蛟”一宿,欲言又止。*

算了,孟玄和应听声都在妖界,局面应当不会失控到哪里去,沈灵心宽地想道,抬眸看向众人,缓声下了结论。

“中原主张和平,却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如若劝和失败,各位要做好迎战准备,不可让妖族踏入中原一尺。”

——

而众人口中“忙里添乱”的诸尘哼着小调,头顶的红色狐耳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

他手中端着烟斗,一双紫眸本就如秋水般多情,再加上狐族天生媚骨,更显得他整个人风情万种,浑然天成。

一路上,诸尘每走两步就要拒绝凑上前想请他吃饭的妖族,懒懒用烟斗挑起他们的下巴,说“美人下次再约”,把人哄得心花怒放。

——明明他才是那个“美人”才对。

就这样,诸尘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混进了妖族王宫中。

诸尘闲散地伸了个懒腰,丝绸般的红色纱衣顺着向下滑落,露出了一节白皙的手臂。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路过的守卫大概将他错认成了受邀而来的舞者,在心中暗自感叹居然从未见过如此美人,偷看了好几眼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没有一个守卫对诸尘这个陌生人出现在王宫感到奇怪——这几天王宫内全是陌生人,但只要上前一盘问,个个惹不起,守卫也就不再白费功夫。

于是诸尘便如若无人地在王宫中绕了一圈,随后一打响指,一张空白的纸张便突然出现在空中。

诸尘以手代笔,在空白的纸张上勾勾画画,半盏茶后,一份妖族王宫的基础地形图就出现在纸上。

接着是哪个宫分别住着什么人。诸尘计划着,左右看看,随意朝着左手边的一座宫殿走去。

他就像认识这座宫殿的主人,前来拜访朋友一样,丝毫不见外地伸手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

天色未暗,殿内尚未点起灯烛,诸尘却没细看,直直地走到主殿前,敲了敲房门,随后靠在了一旁的墙上,开口道:“官人?”

等了一会,主殿内也没什么动静。

诸尘并不将其放在心上,漫不经心地接着开口道:“您东西掉了,我给捡了回来。”

“我见到官人的第一眼就觉得官人好生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此类话术诸尘简直信手拈来,甚至都不用过脑子就能说出口,因此听着有些不认真。

“想来定是前世有缘无分,才让我与官人再次相遇的。”

“官人,求您怜惜我。”

但诸尘的语调却将这“不认真”渲染成了“慵懒”。

诸尘说完后几息过去,主殿内依旧安静,他这才疑惑地抬起眸,忽然听得左手边传来点细微动静。

回头一看,一位和他一样同为狐妖的年轻男子正靠在左手边的偏殿前,挑着眉面色复杂看向自己。

诸尘:“……”合着主殿根本没人呗。

诸尘嘴角抽了抽,咽下了“有主殿不住跑去住偏殿是不是有病”的话音,立刻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表情,面上看不出一点儿尴尬和惊慌失措,朝着站在偏殿前的人走去。

“你找谁?”诸尘刚刚走了过来,就听那人开口问道。

“找你呀~官人。”诸尘丝毫不知“羞耻”为何物,朝着面前人抛了个媚眼,柔声道。

清休澜:“……”是不是有病。

自从应听声离开后,清休澜就待在偏殿里走神,连书都看不进去。

结果神游了不止多久,就听见门外传来开门的动静。

清休澜以为是应听声回来了,睫毛微微颤了颤,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听见一声苏到骨子里的“官人”。

“……”清休澜是忍了又忍才忍住了脾气,反复告诫自己——没有身份,不该去管,不能去管。

于是他就听着从不远处传来的略显模糊的声音又接着说了几句什么。

不知是外面那人声音太小,还是清休澜自己耳鸣,他说的那几句话清休澜几乎都没听清。

他皱了皱眉,起身走到了门前,就听到那句“求您怜惜”。

清休澜:“……”

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直接穿过了房门,落在门外几步。

——然后就看到了对着无人居住的主殿自作多情的诸尘。

“……”清休澜皱起的眉头突然就舒展开了,有种“是诸尘啊,那没事了”的放松感。

于是清休澜伸手拉开了房门,弄出了点动静,果不其然看见诸尘转头看向他的方向。

诸尘明显不认识他,却依旧装作了一幅“我与你是天定良缘”的样子,在清休澜的耳朵上停留了几秒,随后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媚道:“官人……”

“诸尘。”清休澜淡然开口:“收收你那副‘谁来都行’的样子。”

诸尘:“……”

刚走进来就听见这样一句的应听声:“……”

诸尘沉默了两息,抵着唇咳了一声,恢复了正常说话的语调,移开了视线,说道:“自己人?你早说啊。”

反正应听声就住在隔壁,诸尘早晚会知道,清休澜也就开门见山道:“你怎么来妖界了?”

“沈灵他们要开会,我懒得听,过来当卧底。”诸尘满不在乎地一耸肩,看着清休澜问道:“你哪个宗门,谁座下的?敢直呼红尘殿主大名,我找你们宗主告状去。”

“……”清休澜一言难尽地看了诸尘一眼,缓缓道:“……中原全死完了,再找不出别的能来卧底的人了?”

诸尘:“……你这是偏见。”

清休澜:“我这是事实。”

诸尘:“……”

站在不远处听完了全程的应听声终于没忍住笑了一声,二人齐齐回头。

清休澜没什么反应,倒是诸尘“哟”了一声。

“诸前辈。”应听声淡淡和诸尘打了声招呼。这几年来他与诸尘没什么私下交流,因着试炼之境和清休澜,诸尘也甚少主动与他搭话。

“原来应小友也住在这。”诸尘看上去并没有几年没说过一句话的尴尬,又拿出他那只烟斗吸了一口,一指清休澜,自然地问应听声:“这你朋友?哪个宗的?”

应听声点了点头,站到了清休澜身边,道:“他姓谢……”

说到这,应听声犹豫了下,一句“无宗无门,自由人士”就要说出口,却被清休澜截过了话音。

“天机宗。”

清休澜淡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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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非无情道有情
连载中千旧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