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休澜没说什么,只伸手抚上应听声的侧脸,有些凉。
应听声闭上眼微微偏了偏,抬起手盖住了清休澜的手,轻声问道:“师尊冷吗?”
“不冷。”清休澜用手指蹭了蹭应听声耳后的发丝,道:“你接着说吧。什么都行,无聊的日常也行,吃了什么也行。我想多知道一点。”
于是应听声又再次开口,将清休澜不在的这七年中发生的或大或小的事都说了一遍——就连帮李婶家的猪接生这种事都拎出来说了。
清休澜坐在旁边静静听着,偶尔发出一声笑,目光柔和。
直到天空蒙上一层薄薄的灰,空气也变得有些潮湿后,应听声才突然发觉,天要黑了。
清休澜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半撑着头,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只是在闭目养神——但他很久没出过声了。
应听声有些担心,轻唤了两声“师尊”,清休澜没应。
“师尊?”应听声终于察觉不对,清休澜眠浅,从未出现过喊不醒的情况。
他起身走到清休澜身边,轻轻伸手扶住了清休澜的肩膀,低下头,再次唤道:“师尊?醒醒。要下雨了,回殿里睡。”
清休澜终于被应听声这番动作弄醒了,蹙了蹙眉,缓缓睁开眼。
还没等应听声松下口气,就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清休澜捂着嘴,咳得浑身都在颤抖,几乎像是要将心肝脾肺肾一同咳出来一样。
“师尊?!”应听声一惊,反应迅速地从旁端起杯热水,递到清休澜嘴边。
清休澜摆了摆手,不知是在示意“无事”还是“不要”。
良久,清休澜才止了咳,缓缓喘着气。
“师尊,还好吗?”应听声担心问道。
清休澜摇了摇头,安抚似的看了一眼应听声,哑声道:“没事,起急了,一时走岔了气。”
应听声看上去并不相信,但还是相信了清休澜的判断,没有多说什么,只劝他回屋休息。
清休澜虽然嘴上这么安慰应听声,可自己也知道不对劲,没有拒绝,跟着应听声回了屋。
“是因为尚未适应这具身体?”清休澜问自己,但这个理由前几天尚且算是有理有据,现在却有些站不住脚了——距离他重回世间已经过了十多天了,哪里还有“没适应”的说法。
清休澜知道肯定是出了问题,但他也是第一次干“换躯壳”这种事,一时间也找不出原因。
为了不让应听声担心,清休澜便装作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大殿中的软塌上坐了下来。
二人刚刚进殿,外面就飘起雨来。
应听声皱着眉关上了门窗,点起了熏炉,抬手给清休澜倒上了一杯热水,问他:“师尊确定只是一时走岔了气?从妖界到回来到现在,师尊已经断断续续地咳了十多日了,不见缓解。”
“师尊应该找个人好好看看。”应听声强硬道:“不要再继续拖下去了。”
清休澜看着应听声,无声地叹了口气,心道。
大概是从前从没见过我这副样子,被吓到了吧。
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我自己心里有数,不必担心。”
因着这事儿,用晚膳时应听声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和谁赌气。
清休澜自然看得出来,但他做出的决定可不是小孩子随便撒两句娇就能更改的。
更何况应听声都多大个人了,还用这种三岁小孩儿都不用了的手段。
就是仗着清休澜纵容他。
——
直到睡前,当清休澜以为应听声大概会沉默到底时,却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应听声站在自己房门前,指着窗外淅淅沥沥的落雨,说道:“师尊,外面下雨了,我很害怕。”
清休澜:“……”那招不好用所以换了一招试试是吗。
清休澜看着应听声,慢慢地挑起了眉,问他:“这才几年,阻音阵就被……列为禁阵了?”
应听声面不改色道:“阻音阵只能阻绝雨声和雷声,无法抹去我脑海中‘下雨了’的意识。”
“师尊愿意帮我立刻昏睡过去么,我睡不着。”
装可怜装无辜却是信手拈来。
“若想立刻昏睡,无需我亲自动手。”清休澜抱着手靠在门框上,嘴下毫不留情,道:“你用自己脑袋朝旁边的墙上撞上一撞,便可实现。”
应听声:“……”还是七年前熟悉的师尊呢。
清休澜话虽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朝他招了招手,转身进了房间,示意他自己进来。
应听声最会顺杆往上爬,跟着清休澜进去后故作可怜道:“很痛的,师尊也舍得?”
“如何舍不得。”清休澜自己动手在房内设下阻音阵,将灯烛点得更亮,回头看他:“撞一撞说不定还能将你脑子里的水晃出来。”
“要是什么时候传出‘堂堂应宗师半夜被雨声惊得睡不着,去某某房内寻求帮助’,你可千万莫把我供出去,我还想过一段安生日子。”
应听声:“……”
为什么会传出去。
他抬手灭掉了大部分灯烛,随后在清休澜疑惑的目光下解释道:“很晚了。灯烛太亮容易睡不着,暗一些更好酝酿睡意。”
清休澜无可无不可,自顾自上了榻。
正当应听声自觉去外间的那张用以小憩的软塌上睡时,却被清休澜喊了回来:“去哪。”
“不去哪儿,我在外面睡,师尊。”应听声检查了下清休澜床边的熏炉,解释道。
“外间?”清休澜好笑:“几年过去,倒是与我愈发生疏了?”
以前应听声都是直接和清休澜一起睡的。
清休澜拍了拍自己身侧宽敞的床榻,道:“得了。去找床被子,洗漱完过来。”
应听声看着清休澜,又笑了起来,转身去洗漱之前轻飘飘落下一句:“原来师尊不舍得。”
清休澜:“……”
小、兔、崽、子。
——
应听声回来时,清休澜已经靠在床上昏昏欲睡了,身前还放着本刚翻开几页的书,想来是刚看了没多久就被困意打败了。
但听见应听声推门的动静,清休澜还是缓缓睁了眼,哑声问他:“之前忘了问,你那灯呢?”
应听声不知其意,但还是从自己手上的乾坤戒中将那盏琉璃灯找了出来。
灯盏摇摇晃晃地飘到了清休澜身边,将他的脸庞染上一抹温柔的灯色。
“这灯也就有个照明的作用,不用灵力驱动的话甚至要自己拿,你居然留了这么久。”清休澜抬手摸上面前已经有些旧了的灯盏,问他:“难不成是多了个怕黑的毛病?”
应听声笑笑,熟练地伸手拦住了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正要往清休澜床上扑的狐狸,道:“当然没有。我会留下它的原因很简单,师尊应该猜得到才是。”
“……”清休澜确实猜得到,但说出来就有种莫名自恋的感觉,于是他保持了沉默。
应听声见他不回答,无奈地叹息一声,答道:“就是因为是师尊给的。”
听到自己心中的答案从应听声口中说出时,清休澜才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意外。
——因为是他清休澜给的,所以应听声才愿意留在身边这么久。
——
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夜晚也在稍稍离开。
而半梦半醒的应听声在听到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时就像被打了一拳一样,瞬间清醒过来,转头去看睡在自己身边的人:“师尊?!”
清休澜半坐了起来,捂着嘴,缓过这一阵咳后才捏了捏眉心,问他:“我吵醒你了?抱歉。我没事。”
“不要道歉,师尊。”应听声从床上起身,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清休澜。
指尖接触时应听声却微微皱起眉,看了眼清休澜苍白的面色,犹豫再三,还是道了声“失礼”,随后就用手背轻轻贴上清休澜的额头。
清休澜还没来得及对应听声的行为发表什么看法,就听他蹙眉问道:“起热了,自己也没感觉吗,师尊?”
清休澜:“……”怪不得。
他都多少年没发过热了,换了个壳子居然能孱弱至此,难以置信。
“我去喊沈前辈过来。”应听声利落披上衣服,打断了清休澜将要出口的话,柔声道:“不要拒绝我,师尊。”
“……”应听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清休澜还能说什么,只能头疼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去。
沈灵来得比清休澜预料中还要快,甚至不到一盏茶。
清休澜靠在床上懒得动,抬眸闲散地看了沈灵一眼,然后看向应听声说道:“你先出去。”
应听声的表情并不赞同。
清休澜又看了一眼在自己床边坐下的沈灵。
沈灵:“……”
沈灵面无表情地与清休澜对视两息,终究还是开口说道:“你先出去吧。我在此,尽可放心。”
无奈,应听声只好落下一句“拜托了”,就缓缓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应听声走后,沈灵便自然地搭上了清休澜的脉。
没问为什么清休澜会在这里,没问为什么清休澜不舒服,来喊人的却是应听声,也没问二人为何住在这间空了七年的房间中。
他把了几息,眉头蹙了又松,最终还是摇摇头,给出了和应听声差不多的结论:“脉象无异,就是普通的风寒,伴随轻微的咳喘,并不严重。”
说完,沈灵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看见从茶壶中倒出的是普通的热水时也并不意外,喝了一口,问道:“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只要我一有不对,做什么他不紧张。”清休澜垂着眸,随口道:“可能是因为没见过我生病,被吓到了吧。”
“很正常。”沈灵道:“毕竟我与你相识九百余年,也没见过。”
“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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