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羽由两名贴身宫女搀扶着,轻移莲步至榻上端坐,已有随身的嬷嬷们过来撒帐,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飘洒至穆清羽身上,口里讨着吉祥话:“一愿夫妻和睦,二愿子孙满堂,三愿孝敬太后,四愿和睦六宫!”
穆清羽微微点头,身旁的一位陪嫁宫女遂道:“赏!”
门外一声:“皇上驾到。”易扬熙已经迈入殿中。
穆清羽立刻起身由贴身宫女搀扶至他跟前行礼:“臣妾参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请起。”易扬熙躬身将她扶起,拉着她的手行至床边坐下,再示意我们都起来。
眼前的易扬熙身着一身绣有金线龙纹的大红缎喜服,在殿中龙凤呈祥红烛的映照下,显得他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顿时红润了些。
我按着规矩跪在帝后跟前,递过挑起喜帕的秤杆,口中亦说着吉利话:“恭祝皇上皇后夫妻和顺恩爱,称心如意!”
易扬熙接过秤杆,喜帕落下,露出的是娇羞青涩的穆清羽清秀的面庞,皇后的仪制,梳着的凤尾髻,上插六对攒丝金凤钗,不愧是大家闺秀,母仪天下的气质顿显。
侍奉过二人喝合卺酒后,所有宫人告退,只剩帝后二人在凤仪殿洞房花烛。
我锤着肩头回到乾宁殿,今夜本应我当值,可想着易扬熙不可能过来,便早早地洗漱过了就躺在偏殿旁当值宫女就寝的房间。
谁知翻来覆去总是难以入眠,便起身披了件薄衫,步出门外,只见西南角的一弯新月,颇像弯起的嘴角,上方左右各有一颗星,倒似两只眼睛,这样的双星伴月正像是一张笑脸,看到此情此景,我不由得也心情舒缓了许多。
想着今日这偏殿的小院就我一人,心念一动,回身进屋取了竹萧出来,一曲悠扬的春江花月夜响起,这首曲子本是筝曲,谁知用萧吹来,倒也别有一番韵味,多了几分婉转。
闻着箫声,看着天上星辰弯月,顿觉清心不少,连日来的阴霾似乎也烟消云散。
突然有了跳舞的冲动,想着独自一人,无所畏惧,便手持着萧,伴着音律跳了起来,因腾不开手,便旋身在原地转着圈,看着裙裾飞扬,嬿婉回风,飘然转旋,果然烦恼少了许多。
我欣欣然地闭上眼,微风拂过,似乎有翱翔空中的感觉,终于转累了,便倚在旁边的海棠树下喘着气。
谁知余光却瞥见偏殿柱下有一个人影,我惊诧不已,正要呼出,他已经向我走来。
“奴婢参见皇上!”我慌忙扔下竹萧,跪下行礼。
“起来吧,”眼前的易扬熙已经换了身常服,抬手示意我起身,“跳的真好,朕许久没有看过你跳舞了。”
“皇上,”我犹豫着想问他为何不在凤仪殿。
“你是觉得,”他看了我一眼,弯身拾起掉在地上的竹萧,“朕此刻不应该出现在此么?”
“奴婢不敢,只是,”我顿了顿说道,“皇后娘娘那里……”
“朕这个皇帝能做多久,朕心里明白,”易扬熙抻起宽袖,拂了拂萧上的灰尘,“何必害了一个女子的一生呢?”
“皇上,不会的,”我心中不忍,“朝廷的军队定能剿灭叛军!在幽蓝的心中,只有皇上这样仁孝纯厚之人才能做天子,才是百姓之福。”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说道:“朕今日不想说这个了。”
望着天上的明月许久,他转头对我说:“此刻的月光甚好,让朕想起年幼时母亲曾在溶溶月色下跳霓裳羽衣舞,朕还有母亲留下来的音律,不如你再跳一次给朕看,好不好?”
“皇上,”我面露难色,“奴婢不会跳霓裳羽衣舞。”
“是么?”他略略有些失望。
见此,我不忍拂了他的兴致,转而淡笑着说道:“可是皇上若是记得先太子妃的舞姿,告诉奴婢,奴婢兴许能学一二。”
“哦?”他顷刻露出一丝笑意,低头踱了几步,“朕想想……有了。”
此刻的我们,似乎又回到当初第一次相见的情景,不是皇帝与宫女,而是普通的朋友。
他一边细细思索着,一边将其中的一些动作描述给我听,怕我不懂,又兼做着一些简单的姿势,我认真地品味,大约知道了其中之基本。
“皇上,奴婢略懂了一些,不如先跳给皇上看看,若有不是,奴婢再来改。”
“嗯。”易扬熙点点头,手握竹萧,吹响起音。
我回想着刚才的动作,又随着音乐加了些自己的动作,总算把一支曲子完整跳了下来。
“不错,”易扬熙看着我,许久才开口,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情境之中,许是因为我有几分像姑姑的缘故,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皇上觉得奴婢还有哪些地方要改的吗?”
我见他颇有些兴致,想着他自衡王起兵以来从未如此放松过,便想让他开心一些。
“不需要了。”他默默摇了摇头,“已经很好了。”
他抬头看着那弯明月,萧索的背影只是静静地站着,任凭微风拂过他的发尾。
听着远处的钟声,已经三更,我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劝他就寝,毕竟,明日是他正式亲政的日子,有一大堆的公务等着他处理。
“皇上,”我轻轻说道,唯恐打扰了他此刻的思绪,“已经三更了,皇上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朝,皇上的身子要紧。”
“已经三更了?”他叹了口气,依旧望着天空,言语中尽是无奈与愁绪,“是啊,明日朕就要亲政了。”
“只是,”他似乎颇为不舍地眼前的弯月,“不知朕还有没有机会再这样望月深思?”
“皇上,”我想不到他竟如此绝望,更不知他竟把战事看得如此通透。
“回去吧,”他终于转过身,将竹萧递给我,向殿中走去,又向我摆了摆手,“你也回去吧,如今愈发日长夜短了,早些休息。”
我微微欠身答:“是。”
只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偏殿的回廊中,我轻叹一口气,明知他的困境,却无力帮他,只能期望战事快快过去,不管谁胜谁负,总算是个解脱。
翌日,皇帝易扬熙亲政,先携皇后前往奉先殿祭天地拜祖先,又至乾宁殿百官面前昭告天下,之后,才开始今日的早朝。
这几日,朝廷已经连丢十几座城池,衡王带兵有方,兼有多位当年随同北征匈奴的大将,而朝廷属被迫应战,无丝毫准备,虽在官兵数量上处于优势,但也败多胜少。
衡王军攻怀安时,怀安都督曾骗守城将士说他们在北都的家人都被衡王杀害了,以此激励他们奋力杀敌,守卫城池,却不料衡王派来攻城的先锋队伍正是这些怀安将士的父子兄弟,他们行至城门下,先表明自己的身份,呼应自家亲人,一时间,战场上父兄重逢,守军无心杀敌,怀安在顷刻之间被攻陷。
听到此,易扬熙沉默了许久。
今日阳光甚好,湛蓝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一连几日愁眉不展端坐在乾宁殿案前的易扬熙看着手中刚到的八百里加急战报,蹙紧的眉头豁然松开,连连击掌叫了几声好。
他立刻宣了袁公公上前:“传朕旨意,立刻嘉奖建南守将张铁和于盛,升张铁为兵部尚书,于盛为历城侯,命二人总领朝廷大军!”
张、于二人一连好几个胜仗让易扬熙终于舒缓了一口气,宫中之人亦无不拍手称快,宫人们一直以来紧张的心情也随之放松许多。
这一日,我忽然得到皇后的传召,犹自纳闷,自从大婚那日一见,我一直在乾宁殿服侍,并未与她碰过面,虽不明她召见我的原因,却还是有些不安,叮嘱了乾宁殿的小宫女,若是易扬熙唤我,只说是应诏前往凤仪殿即可。
一路快步行至凤仪殿,烦请殿外的宫女代为通传,稍稍整理了身上与普通宫女无异的衣饰,轻抚不施粉黛的脸颊,便随前面相引的宫女进入到大殿中。
低头行至殿中央,余光看见一人端坐在凤榻上,便俯身跪拜,行初见皇后的三跪九叩大礼,口中说着:“奴婢幽蓝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岁万福。”
“芸儿,”一个娇莺细语响起,正是皇后穆清羽,“代本宫扶幽蓝起来。”
“娘娘折煞奴婢了。”闻言我立刻起身,身为一个小小的宫女怎能让皇后的贴身侍婢相扶,这太过逾制了。
“你服侍皇上时间长,本宫理应以此相待。”娓娓道来,穆清羽谦逊却不失皇后尊严。
我微微欠身:“奴婢侍奉皇上乃分内之事,不敢怠慢。如今有皇后娘娘照顾皇上,宽待后宫,是奴婢们的福气。”
“皇上身边的人果然识礼,”穆清羽示意宫人,“看座,上茶。本宫与幽蓝好好聊聊。”
“谢娘娘。”
我松了口气,大约能猜出她只是想从我这得知易扬熙的日常起居,故不好推辞,只能欠身谢恩,坐在宫女递过的交杌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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