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朝廷军与衡王战于东昌,张铁、于盛二人引君入瓮,将率领轻骑部队的衡王重重包围,无奈易扬熙曾下令不许伤害衡王,才让衡王有机会被属下如赵子龙长坂坡救主般保护突围。
经此一役,衡王军虽损失惨重,却愈战愈勇,而朝廷军似乎更加惧怕对手,才使得衡王军不足半月已至黄河附近。
看着衡王即将南下,易扬熙无奈亲自修书向衡王求和,并昭告天下,言之“昔日年幼,被穆霖、黄登二人蒙蔽,立意削藩,”,“如今已知二人实乃为一己私欲,与奸臣无二,”后将穆霖、黄登革职打入死牢,希望衡王罢兵。
“皇上,皇上,”穆清羽清亮中带着几许委屈的声音在乾宁殿外响起,“臣妾的祖父对皇上忠心耿耿,请皇上明察!”
“皇上,臣妾的祖父年事已高,死牢潮湿阴冷,求皇上开恩,饶了祖父吧,臣妾愿前往死牢,替祖父受罪。”她的声音渐渐有些沙哑,可是仍尽全力地呼喊。
易扬熙静立在殿中,攥紧了拳头,蹙眉微动,嘴唇微张,似乎颇为不忍,却始终没有见穆清羽一面。
“皇上,”袁公公进到殿中,满脸的为难,“外头下起了小雨,皇后娘娘还跪着,恐怕身子会受不了。”
“让她回去。”许久,易扬熙疲惫地说道,“朕不想见她,后宫不得妄议政事,她身为皇后,明知故犯,不能姑息,就罚去她三个月俸禄吧。”
“皇上,这……”
袁公公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着看了看我,趁易扬熙不注意,我悄悄向他摇了摇头,示意此时不宜求情,他点点头,返身步出殿外。
穆清羽并未再开言,可是却能透过碧玉窗纱看到她依旧跪在殿外的身影,弱小无助,如风雨中的一只金丝雀儿。
她跪了整整一天,滴水未进,终于晕倒在殿外湿冷的青石板上,易扬熙的心终于也软了,他命令将死牢中的穆霖、黄登二人放出,回府中闭门思过,一面又派杨俊泽为使臣去见衡王,一同带去的,还有一份割地之议。
或许,这是他最后的底线,可是,却非衡王所能满足的,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这一日,我奉易扬熙之命,带着进贡的雪域人参前往探望皇后穆清羽。
“你起来吧,”半躺在凤榻上的穆清羽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声音沙哑,不住地咳嗽,“替本宫,谢谢皇上关怀。”
我起身,将人参交给了芸儿,却瞥见圆桌上的饭菜似乎纹丝未动,一丝不忍,说道:“皇上对娘娘十分挂心,命奴婢将此上好人参带来为娘娘补身。”
见芸儿忙着收起人参,左右无人,我便靠近穆清羽耳边轻声说道:“此刻皇上正微服到穆府,与穆大人商议要事,请娘娘放宽心。”
“怎么会?”闻言,穆清羽不可确信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又环视两侧,将手指轻放在唇边,她会意,对我微微一笑,脸上的愁云骤然散开,忙吩咐芸儿即刻用膳。
“娘娘身子康健,皇上也就放心了。”我见此情景,微微欠身,“奴婢告退,改日再来探望娘娘。”
不知为何,虽恨她的祖父当年陷害白家,却对眼前的这个柔弱女子多一些同情。
“替本宫好好谢谢皇上。”穆清羽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我明白他所指,点头退出殿外。
天气渐寒,身上穿的夹衣宫装也似薄了许多,日日在乾宁殿听着前方战报,恐怕这个冬天会更加寒冷难耐吧。
殿外大雨滂沱,这入冬前的大雨下得分外热闹,狂风卷着雨滴敲打着窗上新糊的透明软烟罗,依稀还能看见窗外摇晃不停的树影,就连一直喜欢下雨的易扬熙也烦躁了许多。
昨日派去的使臣杨俊泽归来,直言衡王傲慢,说他带去的割地之议乃是缓兵之计,国不可容二主,不肯就此罢兵。
闻言,易扬熙愤而一拳击碎摆在案桌上的白瓷盖碗,鲜血混着茶水溅在他坐着的雕龙座椅上,金黄色上几点鲜红,怵目惊心。
我小心翼翼地跪在案前,为易扬熙的手换着药,因白瓷碎片进入了伤口,昨日太医取了许久,所以流血多了些。
我轻轻地把放好了膏药的纱布盖在他的手背,再用长白纱布包裹了几层,正小心绑好,已有派去的密探进殿中回报。
“禀皇上,”那人俯首跪拜,眼睛却落在我的身上,似有顾虑不便开口。
“说吧,无妨。”易扬熙只看了看正低头为他换药的我,便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穆大人奉命募师勤王,如今有些眉目。”
募师勤王?原来这才是易扬熙将穆、黄二人革职的真正原,明为思过,实际为朝廷招兵买马。
闻言,我知道自己不宜在此,为易扬熙包扎好,便匆匆告退。
刚刚步出殿外,一阵寒风随半开的门缝中刮过,冷得我打了个寒战,回身把门关紧,步行在檐廊下,因风势过大,虽然紧靠着墙,我依旧被打湿了外衣。
“这位姐姐准备去哪,让奴才送姐姐一程吧。”一个太监低头打着伞快步跑到我身边,为我遮着风雨。
我刚想向他道声谢,转头却猛然发现他的侧脸如此眼熟,而他也抬起头向我狡黠一笑,我慌忙环顾四周,他却笑道:“我这身打扮不会惹人怀疑。”
已至我的厢房外,我自顾自地进入,而他趁收伞之时,观察了周围似乎没有可疑之人,亦随我入房。
“你怎么又这身打扮了?”我随手倒了杯茶递给了他,自己也喝了一杯。
“这皇宫中有些地方侍卫到底不方便随意出入。”
他卸下系在头上的帽子,露出瀑布般的长发,刚喝了口茶便吐了出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是凉的?你平日里就喝这个?”
我冷笑一声:“萧大人,我只是个宫女,能有间厢房独自住着已是皇帝的恩典,还指望着身边有丫头伺候着,随时都有滚茶吃么?”
“凝思,”他似乎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是我莽撞了,我只是觉得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说吧,”他的态度我并不关心,我只是关心他找我的目的,“又有何事?”
“我已经安排好了,”他走近我的身边,“送你和陆婉儿出宫。”
“出宫?”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不错,”他看着我的眼睛,正经严肃的表情让我有些不适应,“我曾经和你提过,如今你二人已经无需在皇帝身边了,衡王军节节胜利,不久将渡过黄河,直捣京城,皇宫已经不安全,你们必须离开。”
“可是,我们一个是已封诰的嫔妃,一个是皇上近身的宫女,怎能说走便走?”我疑惑地看着他。
“你放心,”萧任归颇有信心地说道,“我早已着人安排好了,陆婉儿称病已久,若是一病不起,自然不会引人怀疑,病亡是情理之中。而你,我这里有一颗去息丸,只要你服下,立刻吐血而亡,如毒发一般,而三日之后,你便可复活,对身体并无大碍。”
他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锦盒,打开,居然是一对黑珍珠耳环,他指着两粒珍珠说道:“这便是去息丸,等你二人身亡,我便有办法趁葬礼时将你们运出皇宫,无人知晓。”
“我不走。”我并未接过他的耳环,只是坐在圆案旁喝着茶。
“为何?是怕引起易扬熙的怀疑?”
见我不语,他继续说道:“你放心,你与易扬熙之事在皇宫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不知道多少人想着你死,你若中毒,易扬熙只会怀疑是后宫之人所为,不会有其他。”
闻言,我一口茶喷了出来,咳嗽了片刻才尴尬说道:“连你也知道了?”
见我有些着急的表情,他笑道:“你放心,我不会相信的。”
“你信不信与我何干?”我没好气地说道,我才不在乎他怎么看我呢。
这世间,我只在乎一个人的看法,只是他,与我相隔千山万水,想到此,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惆怅,轻轻叹了口气。
“我说过,看不到易扬熙做他的逍遥王爷,我不会走。”我顿了顿说道。
这一点,我永远不会改变,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凝思,”他见我如此坚持,没有再劝我,只是将耳环交予我,“你还是收好,此物难得,等你考虑清楚了再决定。”
见他如此说,我只能接过锦盒,心想,只希望永远不要用到它。
“时候不早了,我先离开,”萧任归重新将帽子戴上,说道,“多保重。”
我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开,却心绪难平,衡王真的会放过易扬熙么?
今年的岁首似乎早已被人遗忘,只在除夕那一日有个阖宫晚宴,亦只是匆忙地用了些饭菜便罢了。
刚过了正月,衡王军已经渡过黄河,直逼京城,这几日的前方战报,似乎已然让易扬熙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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