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云衔青难得有些发愁。
他拿了一捆最好的画纸,轮到自己,拿的却是最次的笔墨,纸是不必买了,家里的都写不完。
买完笔墨,云衔青一头钻进了旁边弯弯绕绕的小巷子里。
“其二,买书。”
鸟粪都不光顾的小巷尽头,有一家书摊。
几乎都是不知道打哪儿淘来的抄本,上至四书五经,下至艳俗话本,一视同仁,五文一本。
摊主躺在椅子里,脸上盖着蒲扇,鼾声如雷。
云衔青也不需要招待,熟练地挑拣起来。
他总共挑了二十来本,其中十几本扒掉书皮,将内容扔回去,就剩三四本完整的。
十几张书皮和三四本书被装进箱笼。
虽然书摊里都是至少二手的抄本,许多破烂到本身就没有皮,甚至内容页也跟狗啃过似的。
但云衔青还是很有良心地付了二十几本的钱。
“其三,给娘子和自己各做一套夏衣。”
“其四,长宁老字号的豌豆黄两斤。”
“其五,白扇子一把。”
“……”
太阳落山之前,云衔青采买完所有东西,背着满当当的箱笼回家了。
出城门后,避着人眼走一阵,云衔青就懒得再装,施展起轻功。
宛如一团青色烟雾,倏地被风吹散,再难寻其踪迹。
常人需要走几个时辰的路,他半个时辰就能到。
但这显然没法跟他娘子解释,于是他并没有先回家,而是绕到家背靠的银泉山,如履平地般踩着悬崖上去,来到半山腰一处隐蔽的山洞里。
绝大多数不能见人的家当都被他藏在这里。
云衔青先掏一把铜钱,打算虚报今日的采买总价,往家里添点。
又翻出十几本心心念念的功法秘籍,给它们通通包上正经书的皮,仔细修整完毕,确认从外面看天衣无缝。
什么《天罡经》《焚玉掌》《百丈佛拳》,通通归为正统。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他也不闲着,盘腿打坐,闭目后气息很快变得悠长,显然是进入了冥想状态。
浑厚的真气运转在四肢百骸,他整个人都蒙上一层淡淡的光,不笑亦不语时,哪怕作书生打扮,也全然不再像个书生。
凛然不可逼视。
两个时辰后。
云衔青背上箱笼,走在杂草丛生的小路时,故意去沾了一身草叶露水。
走出山洞,他又变回了看起来就脾气很好的年轻书生。
在嘁嘁虫鸣里,抬头透过林叶的间隙,看见一轮明月。
“前几日还只能看见一半月亮,今日已经丰盈得离满月只差一牙啊。”他喃喃。
月光柔和地照亮前路,已经能看见他的小木屋的轮廓。
微黄的光从窗户透出来,云衔青唇角微弯,心情不错地加快了脚步。
已经不早了,往常这个时候娘子已经睡下。
云衔青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甚至没有惊动鸡窝里胆小的母鸡,它们头埋在蓬松的羽毛下,睡得香甜。
但昏黄跳动的烛光下,有人回过头,乌黑的长发有一缕在肩头柔软地搭了个弯,其余仍丝绸般垂顺倾泻。
冰雪琉璃一样的眼眸软化下来,那人低低唤他的名字,音质如玉:“衔青。”
烛光虽朦胧,但完全看得清,云衔青的娘子其实是个男人。
这事并不是个秘密。
穷书生云衔青与一个病恹恹的男人成了亲,此事十里八乡都传遍了。
云书生自己就已是俊极,初来乍到时,大小姑娘跟他说话都闹大红脸。
他的男娘子更是比银泉山几个村子里最美的小金娘还要美。
这位男娘子除了脸长得美,画还是一绝,连城里的夫子都喜欢他的画。
有本事的人该受尊敬,因此乡亲们并不称他为云家男娘子,见了面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岑先生。
“嗯,”云衔青走过去,先弯腰很自然地跟他接了个吻,才质问,“怎么还没睡?”
“等你。”岑寄昼没什么的血色的唇瓣被亲得发红,他双眸如月光般幽静,手指却下意识地笼向云衔青后颈,像是个与病美人格格不入的掌控姿态,最后却只是指尖轻轻地蹭过云衔青的侧脸。
云衔青被蹭得有点痒,双手捧住他的手。
哪怕二人已经成亲半年有余,云衔青还是忍不住想感叹。
这一定是位过去养尊处优的少爷的手,指节修长如竹,掌心与指腹光滑洁白,一丝茧都没有。
不像云衔青从小习武,满手的茧子,即便用特制的药水洗过,也除不干净。
云衔青脸颊在他微凉的掌心蹭了蹭,温声责备:“入秋了夜里凉,下回不许等了。”
岑寄昼过去的确是位少爷,只是据说家里遭了难,如今只剩他一个人活着。
他胎里就带了病,身子骨不大好,风吹都能病一场,需要常年服药,连身上都浸着一股淡淡的清苦药香。
岑寄昼被他蹭得手指微微蜷了下,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声好。
好乖巧的小书生。他想。
清秀文弱,骨子里透出书卷气,眼眸涉世未深一样的干净。
叫人舍不得将血腥味在他身上沾染半分。
磨蹭着亲昵了一会儿,云衔青献宝似的打开箱笼:“娘子的画又卖了个好价钱,朱砂不是没有了么,我给你添了新的。”
岑寄昼瞥了他一眼,懒得计较这口头便宜,只打开朱砂盒看了眼:“成色很好,我很喜欢。”
云衔青一边往外搬东西,一边说着今日进城的见闻。
娘子因病不怎么出门,想必是寂寞的。
因此他每回出门,都要带回一箩筐的趣闻轶事,路上遇见新鲜小玩意,也要给娘子带上一带。
岑寄昼单手懒懒地撑着下巴,安静地听着。
他其实对外面如何不感兴趣,但他喜欢看这小书生笑着说话的模样。
云衔青掏到书时,书皮上写着《中庸》的那本忽然出了岔子。
他把封皮固定得很稳当,却叫内页侥幸逃过。
在两人眼皮子底下,一张密密麻麻写着心法的纸页飘了出来。
那一瞬间,云衔青闪电般想了一百零八种截住它的姿势,最终都强行按捺住了。
他只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假装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哎!”
岑寄昼眉心倏地一蹙。
他方才好像看见那张内页上写着“罡气护体”。
《中庸》还会讲这个么?
他刚要捡过来看个仔细,就被一只手抢先。
宽大的青色袖袍扬起,盖住纸页,也挡住了岑寄昼的目光。
“破买书的,烂成这样的也敢卖给我,下回我得找他好好说理去。”云衔青一把抓起内页塞回书里。
他维持着面上镇定,内心捏了把汗。
但老天还没放过他,岑寄昼不知怎的突然对假《中庸》有了兴趣,伸手:“我……”看看呢。
云衔青左脚绊右脚,强行来了个平地摔。
岑寄昼果然不再看书,而是下意识去接住他。
他那病美人娘子自然是接不稳,于是两人踉跄几步,在云衔青精确的计算下,往书房一角的小榻倒。
小榻上放着柔软的靠枕和垫子,岑寄昼猝不及防跌坐上去,神情有几分错愕。
因为下一秒,云衔青扑过来,状似不小心地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开文大吉!
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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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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