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杨荣贵被他挡在身后,正疑惑大侠为何忽然停下,探个头出去张望:“怎么——嘎!”

崎岖的山路没入山腰,一块尖锐的巨石突兀地支出来。

巨石之上,站着一道人影。

山上的满月似乎比平时见到的更大,孤冷出尘地悬在那人身后。

万物寂声,夜色无边。

似乎是感受到了云衔青投来的视线,那人慢条斯理地转身,有什么东西在他指间一闪而过,闪电般掷向云衔青。

尖啸的破风声中,云衔青发丝飞舞,人却没动。

一支小剑形状的令牌插进他跟前的地里,上面用血字题着“阎罗诏”三字。

杨荣贵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冷汗慢半拍流下来。

以阎罗诏为中心,蛛网状的裂痕在坚硬的泥石上迅速蔓延。

身披月光的那人手腕一转,掌中长刀折射出冰冷的光,而他一步一步,漫不经心地走过来。

他浑身包裹得极严实,没有露出一丝肌肤,这漆黑的幽魂携满身寒气,逼近了。

云衔青微微一眯眼,也往前踏了一步。

“阎罗诏”令牌被他踩在脚下,连声音都没发出,就四散成粉末:“莫说是阁下这样的假阎王,今日就算是真阎王,也休想把我要的人带走。”

假阎王可能是这种口头放肆的人遇见得多了,没有跟云衔青寒暄的心情,眨眼间逼至他身前,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刀光如满月,雷霆万钧般压下来。

云衔青抽出从别人那顺来的双节棍,没有选择与这刚猛霸道的一劈硬碰硬,而是在掌中甩成了残影,瞬息之间在刀身点了近百下,每一下都正好点在力量最薄弱的地方,蚕食般蛀空一刀之势。

若非握刀的手极稳,被他这么一卷,长刀必定脱手飞出。

“嗡——”

刀身擦着棍身火星乱跳,却止步于此,不能再前了。

假阎王蒙面的脸微微侧了一下,好像是认真地看了云衔青一眼,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低沉:“拿出你的剑,否则你没有胜算。”

这人确实有点眼力,一语道破了云衔青的武学路数,但这口气狂的,啧。

云衔青轻笑:“你也配?”

话音未落,两人缠斗在一起。

云衔青轻功卓绝,常人眼力只看得见他身影如山岚般融化,而假阎王丝毫没乱了阵仗,以不变应万变。

几息之内,已过数十招。

以常人的眼力,根本就看不清他们是如何过的招,只听见短兵相接时清脆的声响。

还跪在地上的杨荣贵白着脸,眼珠却骨碌碌一转,舌头卷住藏在舌底的秘药丸子,用力咬破。

苦味伴随药力顺着咽喉流淌进四肢百骸,冲破了云衔青封住的穴道。

他恢复了行动能力,不敢耽搁,马上摸出一枚烟雾弹。

“砰”一声,白烟腾起,杨荣贵翻身就要跑。

这动作当然瞒不过云衔青和摆渡人。

他们同时出手,两道劲气飞快地追过去,可惜轨道重合,在半途中撞到了一起,凝实的内力四散纷飞。

以他们的身手,任何一人出手都能立马逮回想要逃跑的杨荣贵,但配合起来偏偏不遂人意。

云衔青横了假阎王一眼:“碍事。”

假阎王不予置评。

然后两人又同时飞掠至烟雾之后,眼看着就要抓住想往悬崖底下跳的杨荣贵。

白烟钻入云衔青鼻中,里面不知道掺杂了什么,竟然让他的经脉隐隐作痛起来,内力运转也变得滞涩。

烟里有毒!

再看假阎王,行动也微微一顿,但瞧起来比他好多了。

可能是干杀手这容易招人恨的勾当干多了,耐毒性更佳。

云衔青因紊乱的内息落后半步,假阎王已经快够到杨荣贵的衣角了。

放跑杨荣贵还是让杨荣贵落到杀手手中,这样的选择做起来,云衔青甚至不用犹豫。

他反手就给假阎王的后腰来了一闷棍。

假阎王堪堪躲开,声音带上怒意:“你——”

杨荣贵根本不敢回头看他们,连滚带爬地顺着悬崖逃下去。

假阎王也就晚了一步,等他站在悬崖边上往下看时,崖壁上只有乱石嶙峋,视线一览无余,已经没了杨荣贵的身影。

云衔青施施然走到他身旁:“崖壁上有山洞,他躲进去了吧。”

这个他也有经验。

假阎王还是蒙着面,但目光如寒刀般射过来,根本不是布料能挡住的:“找死么?”

“如果我是你,这个时候绝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口舌之争上。我猜你手上有追寻他踪迹的法子,我若是此时非要缠着你,你一时半会也摆脱不了我。不过呢,既然我们要的是同一个人,不如现在先握手言和,等找到了人,再各凭本事也不迟。”云衔青无耻得坦坦又荡荡。

假阎王目光更冷了,几乎要化为实质,将他穿个千疮百孔:“……”

云衔青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下,安然自若:“雇主花了不少钱吧?任务更重要啊阎王阁下,请吧。”

假阎王一拂袖,飞身而下。

云衔青跟上去。

他猜得不错,假阎王果然有追踪杨荣贵的法子。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施展出来的,也没见他掏出什么稀奇玩意。

只见他在崖壁上搜寻片刻,就锁定了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石头。

这大概是个机关,但他们赶时间,假阎王一掌轰碎石头,果然有个洞口裸露出来。

云衔青总觉得他想轰爆的不是石头,挑挑眉:“我知道你现在很想甩掉我,啊,当然,若是能直接干掉我就更解气了。”

暴力破坏机关的下场就是,洞穴触发了某种保护机制,密密麻麻的暗箭射向他们。

假阎王挥刀,暗箭便没能近他的身,反被他通通弹开,冲着云衔青来了。

云衔青手中双节棍舞成一条狡猾又灵活的蛇,将暗箭挡在外面,他不慌不忙地接上之前的话:“——但是,本人虽单纯善良不作伪,也学得会吃一堑长一智,阎王阁下,下毒就免了。”

假阎王袖口中的毒丸刚滑到掌心,就被戳穿,他也不尴尬,还能森然威胁:“你今日休想活着走出去。”

云衔青笑了起来,这样的威胁对他来说,和师父跟他讲“今天练不完字休想吃饭”一样,纯属放屁。

两人走到洞穴尽头,里面赫然是个天然的溶洞,阴冷至极地风贴着脚腕掠过,除了重复的水滴声,没有其他动静,黑漆漆很安静。

假阎王拿出火折子,火光照亮溶洞一角,能看见山壁干燥处居然架着熄灭的火把。

他甩出火折子,在山壁划过一道弧线,熄灭的火把被一一点燃,大半个溶洞的面貌也显露出来。

“这地形有够复杂的,阁下的狗鼻子还管用吗?”云衔青问。

假阎王杀意正盛:“闭嘴。”

云衔青耸耸肩,蹲下/身,拘了把冰冷刺骨的水。

借着火光,他看见水里倏忽游过一条肥硕的鱼,不由得一眯眼。

可能是找到了方向,假阎王抬腿往溶洞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就越冷,水滴声变少了,火折子散发出稳定的光,向前推进,看习惯了仿佛千篇一律的岩石,倏地冷铁寒光一闪,一个十尺有余,身披铁甲的人撞入视线,倒真有几分惊悚的意味。

反正比假阎王的威胁吓人。

云衔青饶有兴趣地多看了几眼:“这是什么?”

“铜像。”假阎王瞥了他一眼。

这身披铁甲的铜像做工倒是十分精美,人脸怒目圆睁,几乎要听见嘶吼,手执重剑,似在殊死拼搏。

铜像胸口雕刻着很特别的纹样,似乎是……太阳?

但这溶洞终究是太过潮湿,铜像已经变得斑驳,爬上绿色的锈迹。

铜像之后,又有一个洞,比较狭窄,弯腰才能进去。

进去之后,视线突然开阔起来。

云衔青停住脚步,有些诧异地看见,火光笼罩范围之下,地面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剑。

这些剑约莫是有些年代了,大多已经残破,有的还能勉强看清,剑身上刻着字。

“……义士某,擅使钟…不对,锤……看不清了。”灰尘太重,云衔青想伸手拂掉,没想到这把剑跟碰瓷一样,在他指尖触碰的一瞬间,就裂成无数瓣。

假阎王语气不善:“蠢货,别乱摸。”

云衔青觉得自己有点冤,他又扫了眼其他还能辨认的剑铭,发现几乎都刻的是义士,有名有姓的不多,大多只能简单带个兵器。

他又想到铜像胸口的太阳纹,脑海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据说当今圣上逐狄戎、还旧都之后,民间曾自发地兴起一种叫铸圣像的活动。

有钱人用铜浇筑,贫民百姓用木头雕,石头垒,再不行用草编,圣像即是现在朝堂龙椅上坐着的那位,他御驾亲征,铁蹄踏过,留下无数神话般的传说。

圣像胸口的太阳纹也有由来,民间传说皇帝乃是三足金乌下凡拯救苍生。

大晋百废待兴之时,皇帝自然不愿意看到民间将宝贵的人力物力浪费在这种东西上,下令熔了所有圣像。

云衔青下山晚,只在旁人口中听说过圣像,没能亲眼见过。

没想到这溶洞里还留了一尊。

那么山洞里插满的义士剑来源也水落石出。

三十多年前,帝都沦陷,战火蹂躏过九州每一寸土地,武林盟老盟主便是在丈微山振臂高呼,集结义士,擂响反攻的战鼓。

溶洞里藏的是纪念当年义士的剑冢。

云衔青看向避开满地残剑往深处前进的假阎王,感叹:“没想到阎王兄这样的杀手也有家国天下的襟怀。”

“……”

假阎王兄又不理他了。

“滴答,滴答。”

走了一截,又能听见水滴声。

云衔青百无聊赖地问:“还有多久——”

他鼻尖一动,闻到了很细微的怪味,直觉拉响警报,他猛抬头。

就看见假阎王松开手,火折子滚落在地。

火焰爆开的前一秒,云衔青看见了流淌到地上的黑色脂液。

轰隆——

整个剑冢都被暴烈的火舌吞噬进去,霎那间天摇地动。

掉马前:往死里整

掉马后:保密[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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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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