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云衔青：“……”
他们杀手估计有自己的一套情报来源，他知道镇上的动静，也不足为奇。
有个神秘人在这个节骨眼把兄妹俩救走，白鸟堂的高手死于剑伤……
跟云衔青交过手的假阎王一定能推断出，这就是他的手笔。
假阎王瞥了眼脸上毫无破绽的云衔青，平静地说：“不用等了。”
祝还阳：“啊？”
假阎王的声音从树上传来：“我欠过孙不悔一个人情，今日把祝还阳带到这里，算是还清了。”
云衔青对孙青锋说：“去吧，那是小神农祝还阳。”
祝还阳没认出云衔青，只当他是位老者，窝囊了这么久，总算有施展拳脚的地方了，顿时将小神农的气派捡回来：“小神农不敢当，都是谬赞，您太客气了。”
云衔青心道：我也觉得。
祝还阳其实还是有点本事的，他只是端详片刻，还没上手把脉，就道：“黄泉引啊。”
孙青锋神色黯淡：“祝前辈，我和我哥哥的功力还有救吗？”
祝还阳摇头叹息：“没有。若是刚中黄泉引，老夫或许还有些法子，可你们这……唉。孙少主看开些，不破不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云衔青没有过去凑热闹，而是脚尖轻点，跃上假阎王所在的那棵大树，在他旁边的树枝上也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阎王兄，闲着也是闲着，跟我讲讲你们摆渡人呗？”
假阎王没理他。
云衔青也不失望：“不说话？那我玩玩你的秃鹫，就当你同意了。”
假阎王冷眼旁观。
摆渡人训练出来的秃鹫可不是用来赏玩的宠物八哥，天性嗜血暴戾，尖喙和利爪都淬了见血封喉的尸毒，随意靠近的生人只会被它撕碎。
秃鹫看见云衔青伸过来的手，果然警惕起来，刚要张嘴撕咬，毛奓到一半，忽然顿住。
云衔青顺利地摸到了它的后背，感叹：“阎王兄，你的鸟比你本人有眼色多了。”
秃鹫左右眼长在头两侧，它看起来似乎很疑惑，偏头轮流用两只眼睛看了看云衔青，不知为何慢慢地松懈下来。
假阎王：“……？”
乖乖任由云衔青摸完，秃鹫回头啄啄尾羽，咬出一根修长漂亮的深褐色羽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谄媚，递到云衔青面前。
云衔青人没动：“送我的？”
他思忖，秃鹫果然是一种很有灵性的鸟，他家附近山上也住着几只。
秃鹫见他没有接过来的意思，有些受伤地伸长脖子，又递了递。
假阎王看不下去了，略带警告地开口：“裂风。”
秃鹫迅速缩回脖子，把薅下来的尾巴毛插回屁股，肃然不动了。
云衔青嗤笑一声，忽然很有兴趣地闲扯道：“你有心上人吗阎王兄？”
假阎王不语，蒙面下，双眸中杀气一闪而逝。
云衔青自说自话丝毫不觉得尴尬：“千万别有，像你这般阴险狡诈的人，能被人看上才奇了怪了。”
这个假阎王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三番两次想阴他，这可都被云衔青记在了心里。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现在二人相处勉强和谐，也只是因为共同的利益驱使，倘若有回头撕下假阎王一块肉的机会，他云衔青也绝不会犹豫。
他可是，很记仇的。
假阎王终于冷冰冰吐出几个字：“彼此彼此。”
阁下藏头露尾，心黑手狠脸皮厚，也不是什么好货。
树底下，祝还阳当场掏出银针，刷刷几下扎醒了一直处在昏迷状态的孙沧浪。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被孙青锋按头道：“还不快谢过恩人。”
孙沧浪一个激灵：“那追杀我们的人……”
“已经被恩人前辈解决了。”孙青锋又朝树上躬身一礼。
“走吧。”云衔青跳下树。
孙沧浪醒了，这下爬山就变得好办许多，虽然孙家兄妹仍拖着重伤的身体，但好歹有个祝还阳在旁边看着。
估摸着，天亮就能到达山巅。
圆月西沉，天际一缕苍白的曙光撕破云层。
仿佛昭示着某种不详的开端。
即将登顶时，也逐渐能看见一些人烟。
武林盟组织各大派在山间巡逻，只是离得远，还没发现云衔青等人。
“孙家小孩，”云衔青慢慢地说，“给你个忠告，见到你父亲之前，别跟任何外人碰面。”
哪怕那曾经是你的叔伯长辈。
孙家兄妹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又变白了一点。
他们清楚，白鸟堂的叛变绝非个例，他们……甚至父亲身边，可能已经被渗透了。
“我去跟那帮巡逻的打个招呼，你们自己机灵点，躲好了。”云衔青迎着巡逻队伍走过去。
孙家兄妹依言躲了起来，但假阎王兄东躲西藏的本领显然更为高深，已经先一步消失不见了。
只有祝还阳跟在云衔青身边。
“欢迎欢迎，”巡逻队里打头的男人朗声笑道，“长白山风火棍尹四见过两位侠士，不知两位尊姓大名？”
祝还阳拱手：“久仰久仰，老夫祝还阳。”
云衔青冲他点点头：“岳平。”
尹四落在祝还阳身上的目光隐晦地锐利起来，但他按捺着没表现出来太多，照例客套寒暄几句，就让开了路。
云衔青眺望已经搭起来的天地英雄会比武擂台，心情不错地说：“盯上你的人还不少。”
祝还阳哽了哽，觉得这白胡子老头戏谑的语气有些耳熟。
他不由得想起那位将他从头到脚威胁了个遍的黑脸络腮胡。
但这位前辈出手，在满城风雨中救下了孙家兄妹，应当是位极其良善之人，肯定与那黑脸黑心的坏种不是一路人。
嗯，一定是错觉！
山巅平地上，立着一座座帷帐，看样子是供来客暂时休息的。
其中，最大的帐篷旁边插着随风招展的旗帜，上面绘着和孙家兄妹身上一样的图案——虎啸山林。
想必这就是盟主帐了。
云衔青眼神微动，他能听到，孙家兄妹窸窸窣窣地靠过去了。
他左右一晃，消失在原地，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祝还阳跟旁的人寒暄完，转头一看，老前辈竟已没了踪迹。
盟主帐前看守的人正在交班，松懈了警惕，孙家兄妹看准时机，悄悄地溜了进去。
云衔青落在帐篷不远处，侧耳偷听。
“父亲——”
哦，孙家小孩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委屈的哭腔。
“……”
沉默。
“……父亲？”
“父亲，白鸟堂叛变，是刘二叔领的头，他想抓我们来威胁您，好叫天地英雄会办不下去！”
“是啊父亲，几位好心大侠将我们送上山，您一定要当心身边人啊父亲！”
“……”
还是沉默。
终于，沙哑疲惫的男声响起：“近来为父是太纵着你们了，才叫你们在镇上生事，劳动你刘二叔出手管教。如今还敢来我眼前哭！孽子，还不跪下！”
“父、父亲？！”
有一道陌生的男声插进来，笑着说：“孙兄莫急，小孩子嘛，总归是活泼些，你为这天地英雄会焦头烂额，青锋沧浪也不是不懂事的，就交给——”
“刘谨言！你怎么会在我父亲的帐中！”
“放肆！怎么跟你们刘叔说话的！”孙盟主用更大的声音将他们盖过去，“亲卫！还不来将这两个孽子拿下！”
云衔青听完墙角，眼睁睁看着门口的守卫将满脸不甘的孙家兄妹拖走，逼音成线，传到不远处的丛林中另一位看热闹的耳中：“阎王兄，你怎么看？”
假阎王冷漠地说：“用眼睛看。”
“真无趣。”云衔青摇摇头。
孙家兄妹手上还有他想要的情报，他化作一缕青烟，跟了过去。
那是个把手得十分森严的帐篷，守卫围得跟铁桶似的，兄妹进去后，云衔青绕着帐篷转了几圈，发现没办法悄无声息地溜进去。
他正思忖着，到底是把守卫都揍一遍省事，还是乔装打扮成别人的模样混入其中。
帐篷被掀开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老杂役领着两个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小杂役出来了，边走还边数落他们：“笨手笨脚的像什么样，连盆水都端不好！”
小杂役虽然经过了伪装，但到底经不住云衔青这个易容大师细看。
二人显然就是孙家兄妹。
哟，看起来孙盟主表面上苛责，其实暗地里在悄悄保他的一对儿女呢。
老杂役避开人眼，将孙家兄妹领到隐秘暗道口：“此地不宜久留，盟主也是有苦衷，山下已备好车马盘缠，两位少主快走吧！”
孙沧浪两眼通红：“到底怎么回事？！”
“武林将逢大乱，盟主首当其冲，你们要躲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听话！”
孙青锋低头沉思两秒，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递给老杂役：“这封信还请您交给一位叫岳平的前辈，就是他救了我们兄妹俩。”
老杂役满口答应：“好好好，你们快——”
他的手刚摸到信纸，就被孙青锋夹在指间的毒针扎了一下，毫无防备，直挺挺晕了过去。
兄妹俩对视一眼，扶着老杂役躺到草堆里。
父亲陌生的态度，叛变的亲信，风雨欲来的天地英雄会，这一切都让他们感到不安。
“抱歉，父亲，我们不能做逃兵。”
“有志气，”云衔青鼓着掌从暗处走了出来，“所以，我的情报呢，两位少侠？”
兄妹俩俱是一惊，孙青锋将信封交给他：“就是这个。”
里面有两样东西，一张署有曹三娘姓名的乾坤帖，一张密信。
密信上写着：
伪造曹珏出山证据，有疑者一律拿下，尤其自称与曹珏相关之人。——地藏府
云衔青挑眉。
怎么看起来像是冲自己来的？
“地藏府……”他身后，假阎王声音听起来莫名阴郁，“原来他们的目标，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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