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低不可闻的叹息如释重负。

闻玳玳懂事的让尉迟千澈胸口一阵阵沉闷。

自知天花来势汹汹,又知闻玳玳出过花被传染的风险小些。可她毕竟是个孩子,体质弱到稍有不慎就能一命呜呼,还是支出去稳当些。

前世他出花时,以身体不适为由,命令闻玄知勿要让任何人靠近自己,拜师之事后延。不晓得闻玄知那根儿筋抽了,大半夜带着龙池卫,在他被闻玳玳折腾的好不容易刚睡下时,来三拜九叩,称趁着各路人士齐全,非要尉迟千澈在寿宴之上,展示皇家只传下一任国君的绝密剑法:斩魂剑。

让沉寂六年的龙池卫,暗中助力的忠心官员,世代守护乾陵的闻家人,为共同坚持的复国之志活血活气,重展当年临渊国的威望。

原因无他,尉迟千澈的生辰恰恰与闻玄知是同一日。

十六岁,束发之年。

就算不给闻玄知祝寿,尉迟千澈的生辰自是要过的。

十分勉强,世间谁不知天花凶险,在这个眼盼心期阻拦不住都来赴宴的节骨眼上,他无法说身体将要面对之险去动摇人心,别无选择,只得应了下来。

仅知尉迟千澈身子不适估计没什么大碍的闻玄知,担忧中又为表一片丹心:“下官这就把闻丫头叫起来,让她给殿下煎药去。”此时他并未与天花联系到一处,以为是尉迟千澈体谅自家闺女年纪小,孩子睡性大,照顾不周。

结果被尉迟千澈后退一步身子拦住:“闻玳玳心疾长期依赖针药,无法治根,你我替她顾虑再周全,看的再紧,往后路,总有她自己走的时候,届时,经不起风浪,柔枝尽损。”

闻玄知不知尉迟千澈为何突然提起闻玳玳的病,做俯首恭听状。

“多锻其心性,百折不屈,才能银山铁壁,坚不可摧。”

“殿下说的正是下官与拙荆所忧,不知殿下打算如何锻炼闻丫头心性呢?”

“宴席散后,让她留下帮忙收拾吧!”

“.……?”闻玄知有所不解。

“整夜最好。”

“.……?”确定是锻炼心性,而不是锻炼身体?

“明日既要受累,今夜还是好好休息吧!”

同样的话,同样的事与前世无二,但凡尉迟千澈做坚定不移的决定时,盯人的目光犹如随时嗜血的猛兽。

今世更甚。

若他不把话说的无路可退,心思过于敏感活络的闻玄知定又会想东想西,折腾闻玳玳,等同折腾他。

不过,无论前世今生,有一件事是务必践行,今生更偏重,就是磨炼闻玳玳的心性。

临渊国覆灭,父皇母后殉国,鬼鹰村被屠,闻玳玳生生被当日的场面吓死。

太过残忍足以割裂他心脏的事,无法阻拦,更没有余力再去接受第二次所有人都离开他。

血腥的一幕幕,犹如鬼影,夜夜没有一次离开他的梦。

所以,他不敢深睡,他怕做梦。

当然,最恐惧的是无力改变临渊国覆灭,要在十二年后,再次面对血流成渠的人间炼狱。

能保一个是一个,这是把尉迟千澈逼入绝境、计穷力极的打算。

天花将出在即,尉迟千澈原以为找了个既能避开自己,能磨炼闻玳玳心性,又能逃离闻玄知次次过于自省哪里照顾不周。没有什么比洗整夜碗更合适顺理成章的办法。

毕竟闻玄知作为闻玳玳的亲生父亲,在尉迟千澈看不见的情况下,怎么说也会让骨肉忙里偷闲会儿。谁能想到,闻玄知忠心刻板到真让亲闺女不眠不休刷了整夜的碗,还不是人的把帮手全撤了。

到这里没算完,又让已经出过花的闻玳玳陪他熬了七天八夜。

不到六岁的孩童,在尉迟千澈好不容易痊愈后,累病了月余。导致他无法分心去乾陵练兵,更是疏忽了戍边军务。

当时,西岚城城中好不容易探听到了有关胞妹尉迟万月的消息,称落在一伙人数不少的流盗之手,因迟迟不见他现身,龙池卫营救策略无法定夺,鬼鹰村外设特殊阵法,情急之下兜兜转转又进不来。无奈自作主张,擅自营救,结果打草惊蛇,流盗带着尉迟万月去了海上,登船而逃,竟是伙居无定所,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的海盗。

胞妹尉迟万月的踪迹再次消失,另尉迟千澈焦灼悲痛,正也是接连失散的缘故,他便把对胞妹尉迟万月所有的感情,全都转移在了亲手带大的闻玳玳身上,不容自己有失。

两世,对闻玳玳的兄妹之情,师徒之情,占了他成长、变强,最宝贵的十七年,不是血亲,胜似血亲的感情,绝对眉头都不皱的可以拿命相护。

这一世,尉迟千澈知道阻拦不了闻玄知的奇思妙想,就算阻止了一次,也拦不住他的临场发挥。只得特意悄悄吩咐了办事最为稳妥的龙池卫首领苏白,等闻玄知彻底睡下,去帮闻玳玳刷碗。

结果时辰省出来了,总不能让她跟在自己在一屋呆着。

随便找了个熬药的理由,但愿她能在小厨房好好休息,毕竟孩子,睡性大些。否则若是赶回闻玄知那边休息,估计又要折腾她。

对于天花即将到来的凶险,他并不担心,除了已知的结果,还有……目光在屋顶一停后,自认安排妥当,终于可以安静睡下休养。

刚打算睡在小厨房的闻玳玳,就有些全身不适了。

惊愕之余除了辨别屋外之人是父亲,貌似他身后跟着个…….眉目清秀,娇娇滴滴的…….男子?

“爹爹,这是…….?”闻玳玳赶忙从铺好的草垛中爬起来,掩饰自己偷懒。

闻玄知当然心知肚明她在干什么,不过,眼下训斥并不是最重要的:“千澈身子如何了?”

闻玳玳眼睛就没从胭脂水粉浓重的男子脸上扒下来:“有点烧。”

“可有意识?”

“能说话。”

闻玄知沉重的长叹了口气,然后用生个闺女就是作孽,如果没有足够睿智的老父亲擦屁股,尉迟千澈就已经死了的眼神瞪她。

“行吧,去跟千澈说一声,有人要见他。”

这个陌生阳气尽失的男子要见尉迟千澈?

大半夜的。

现在?

此人很重要,有很急的事吗?

闻玳玳一言难尽的暗示父亲:“可师父已经睡下了。”

闻玄知看了看身后的人,又瞧了瞧熄了烛火的屋子,擅自掂量一番,对身后男子说:“你直接进去吧!”

闻玳玳:“!!!!!!”

她跟地瓜似的身量,在两个大人之间,根本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眼睁睁的目送男子扭着杨柳腰,进了尉迟千澈屋。

恰好清风拂来,借着浑浊的月光,她无意通过男子媚态丛生的侧影俨然发现,曲线婀娜高耸,走路仪态万千,就连轻轻推门的那一下,都风/情/万/种.

明明是……是个女子。

闻玳玳吃了一惊,失口说出与年纪不符的话:“爹爹,她为何要女扮男装?”

闻玄知更震惊,左瞅右看:“很明显?”

闻玳玳用难道不明显的神情与闻玄知面面相觑。

闻玄知眨了眨眼。

闻玳玳实在不明所以,压下诧异语气问闻玄知:“方才那位姐姐是…….师父的朋友吗?”

夜静更深的时辰,一个女子掩饰身份,无所顾忌连门也不敲就进,她实在想不出除了是朋友的其他理由。

闻玄知面色有些尴尬,今日寿宴他都没等到结束,内心极度不安的纵马进城,从花/楼寻了个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姑娘,意图帮从未接触过男女情事的尉迟千澈纾解。

闻玄知未服用过植楮草,但有幸让龙池卫医官给妻瞧病开药时,知此草是大补大发活血之物,剂量一定慎用。拜师宴上,实在不敢想象小孩子在茶水中,胡乱放下去的那一把有多潇洒,对于身体本就不适的尉迟千澈,会不会能憋出什么毛病来。

当下,面对闻玳玳的疑惑,他又不可能跟小孩子解释倒凤颠鸾之事,糊弄道:“嗯,你勿要去打搅。”

真是朋友?

闻玳玳不由的十分好奇,难不成是复国同党?

想到这儿一个冷颤,忍不频频往毫无动静的屋内伸脖子。

闻玄知见送进去的姑娘迟迟未出,紧张过渡的脸上稍有松弛,知道事,怕是成了。生怕接下来会有面红耳赤的声音,自家闺女再犯傻冲进去。

尝试支开闻玳玳:“今晚我给千澈守夜,你去照顾母亲吧!”

闻玳玳瞪大了比刚才还不可置信的眼睛,变了声调的加重重复:“爹爹……要给师父守夜?”

心思一直记挂尉迟千澈房中事的闻玄知,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幸而小孩子好蒙混,慈爱的摸摸闻玳玳的脑袋:“爹爹是心疼你刷了一夜的碗,太过劳累,快去好好歇息吧!”

过于可亲的父爱,让闻玳玳隐约觉的不踏实:“可师父让我煎药。”

闻玄知揽着闻玳玳往外越走越快:“无事,爹爹来做。”

没等闻玳玳想要再说些什么,她已经被关在了门外。

闻玳玳:“.……。”

犹犹豫豫,踌踌躇躇。

那个女子定是要去与尉迟千澈密谋什么。

若真是帮手,日后她杀尉迟千澈岂不是凭空多了个障碍?

父亲呢?

父亲方才对于她的疑惑,俨然一副心不在焉。

难道,父亲也发现了尉迟千澈的不对劲,要监听一番?

先前自己无数次对尉迟千澈的排斥控诉,终于引起了正视?

一墙之隔,拐个弯就能进家门,闻玳玳用了一刻钟。

在权衡是否对父亲再次旁敲侧击尉迟千澈十恶不赦,拉同盟的天人交战中。刹那,调头就跑,她差点忘记一件大事。

天花!

父亲莫要被传染。

白天寿宴幸而有风,尉迟千澈包裹的也算严实,眼下却是在密闭的屋中,被传染的可能性极大。

闻玳玳仓皇不安的跑回去。

嘭!

并非闻玳玳重开尉迟千澈院门的声音。

而是父亲从尉迟千澈寝室门跌坐了出来,语无伦次,脸色煞白。

随即,一把带血的剑,慢慢的指向了父亲。

尉迟千澈扶额:“徒弟有个作爹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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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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