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珀金的马车在府邸停下。他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来,手里还握着一把带血的长刀。黑色的斗篷被纵横的刀伤砍得破破烂烂,堪堪遮住躯体,像喝饱了血似的,呈现异样的饱涨。
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是珀金这些年偷偷在外设立的容身之处。建造在密林尽头,悬崖边上。一层的木屋,小而粗糙,绕到房子后面,倒是遍地开满鲜活的小花,还有一尊精致程度格格不入的天使雕像,在源源不断地喷出干净的泉水。
珀金喘着粗气,一把掀开身上的斗篷,宛如揭开了身上的阴影,站在明亮的月光下,清凉的泉水里。
他低垂着头,双手像是放松般于太阳穴两侧按摩,长长舒了口气。他抬起头,露出骇人的伤口——嘴角早被利刃割开了,若不是躲闪及时,可能会直接劈到眼角也说不定,肩胛骨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左边耳垂更是直接少了一半。
身上的血多到他像个赤红色的人,直到被冲淡成粉色的泉水流了出去,珀金才缓缓走进屋里。
乌尤还在喋喋不休复盘今晚的战况:首先珀金就不该那么傲慢,连对手的底细都没有调查清楚,提了把刀就冲去杀人。结果没想到那家伙实力这么强,差点就被倒吊着削成肉片了。
哼,乌尤在体内傲娇道:不过你的进步也很大,哪怕力量和数量上都产生了悬殊,你还是能化险为夷。
珀金对着镜子,用针线缝合嘴角的开裂。
虽然不会死,但痛感也没有消失。珀金皱着眉,额头隐隐有青筋浮现,今晚的苦战再次证明了他现在已经是蚁穴最强杀手。
对于珀金而言,杀戮就是人生的意义,夺走别人的生命,让所有人都对自己闻风丧胆,心悦诚服。其他人要靠血脉和权势才能达成的事,珀金用杀戮就可以达成。
身后传来脚步声时,珀金根本没想过那人会是琉月,针线还挂在伤口上,脚边的长刀就飞了出去,插在墙里。
一缕银发被割断在地。
琉月从黑暗中走来,他手里拿着不久前从死者身上拔出来的匕首,插在了桌子上。在蚁穴杀人的事,琉月肯定是不愿意知道的,所以这个地址珀金从来没有透露过,琉月是怎么知道的?
“你今晚又去杀了谁?”
珀金惨叫一声,他嘴角还没有缝合好的线被琉月扯了出来,霎那间血肉模糊,他捂着伤口跌倒。
琉月也蹲下来,两只手扶住珀金的脑袋,让他正视自己。珀金真不知道,受伤的人又不是琉月,他的眼神怎么看起来比自己还痛。
“你的所作所为害死了四条人命。”琉月一字一句道。
“我帮了他。”珀金口齿不清道。
“你大可以阻止他们,把这件事转交给我来处理,而不是把屠刀递给冲动的弱者,现在他们都死了。”
琉月手掌感受到的血越来越多,他终于开口问:“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很厉害么?”
自从两人那夜重逢以后,不要再杀人,就是琉月对珀金下的唯一一条命令。琉月变得越来越重视无关紧要者的生命,这让珀金顿感无趣,他怀念那个渴望和自己冒险,眼里只有自己的琉月。
当然,他也知道琉月现在眼中最重要的仍然是自己,琉月狠不下心杀掉自己,所以珀金才敢一而再再而三混迹蚁穴,杀人越货。
或许听琉月的话也没什么,但是因为现在体内有恶魔,珀金觉得自己不得不杀,不得不吃。
只要不被琉月知道就行了,别人的生命算什么?成为自己的养分就行了,弱者没有拒绝的权利。
珀金的身体早就因为乌尤死而复生了无数次,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之心。他愈来愈张狂,行踪也越来越神秘,被琉月察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止如此,珀金还知道琉月一直想要调查清楚自己复活的原因。
银月祭司和恶魔是对立面,他们俩比谁都清楚这点。
继续装傻不就好了,反正他又不会做过界的事情,如果琉月证实了自己是恶魔,那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为什么琉月就一定要弄清楚呢?
珀金因为这件事心烦意乱,因此在日常相处中,愈发变得阴晴不定,粘人起来。
明明琉月给他安排了自己的房间,但晚上就是要翻窗钻进被窝里一起睡。
明明知道琉月正在攻读很深奥的魔法书,但想要抱抱的时候就是要不管不顾直接抱上去。
明明知道琉月最讨厌自己杀人,但心情不好肚子饿了就是要大杀特杀,还要让琉月察觉,让他为了自己痛苦难过。
现在的情况就麻烦了。
珀金脸上的伤口正在缓慢地愈合,倘若刚才琉月没有打断他缝合的动作,说不定现在脸周的红肿都快褪了。
琉月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他再也没办法骗自己了,眼前的一切说明了,珀金就是恶魔。理智上,他当然早就知道这个事实,可是这一次,从情感上他都无法再蒙混过关了。
琉月脸上流露失望透顶的神色:“你明明是死过一次的人,现在把生命当成什么东西了?”
珀金本因为他痛苦的表情产生了些许内疚,但此刻却感到莫名其妙。只是四个人而已,他们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内斗才死掉的,要不是那天晚上琉月亲着亲着突然推开他,他怎么会无聊到找这种乐子?
“我受伤了。”珀金不想解释,而是把自己血淋淋的脸展示给琉月看。
“被这么宽的刀,哗一下割开了。”
别去管无关紧要的人了,只看着我的伤口好吗。
琉月把头侧过去,珀金感觉他好像落泪了,这种节点,他的乐子会演变成琉月的麻烦,更重要的是,如果恶魔的身份被发现,珀金说不定会被多疑的法德王想尽办法杀死。
琉月也会因为包庇恶魔,失去他十几年来努力得到的一切。
虽然琉月总会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但如果真的演变成那样的结局,现在杀那几个人的确是得不偿失。
珀金紧紧握住琉月的手,笨拙地往他身上凑:“答应你,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吗,我已经不是人了,如果不那么做,我就活不下去。我不想死,不要生我的气。”
琉月转过脸了,但珀金埋在他身上,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只能感受到手掌再次抚摸后脑勺:“不要杀死无辜的人。九神会议会遇到很多重刑犯,我会把他们交给你处理。”
琉月破罐子破摔地想,他是因为珀金才能成为现在的自己,所以破戒就破戒吧,帮这个早该被吊死的重犯掩埋罪行,放弃自己一视同仁守护苍生的幻想,他心里最深的秘密如此肮脏,以至于那耀眼的理想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月光仿佛月神的审视,让怀中紧抱着挚友的祭司大人心中不断忏悔:是我当年没有保护好他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这都是我的错,就让我死后堕入地狱,为被珀金杀死的那些人赎罪吧。我会赎罪的,我会赎罪的……
虽然乌尤坚决反对,但珀金从那一夜起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杀过一个人。
珀金后知后觉,或许跟着琉月去九神会议,是因为琉月怕自己又背地里乱来,这是变相的监视。
变成琉月祭司见不得人的秘密这件事,珀金那会儿还是相当受用的。
琉星早已经记不清珀金是何许人也,在皇子大人的记忆里,那段屈辱又罪恶的插曲被潜意识抛之脑后,就算珀金真站在他面前,他至多也就是联想到小时候杀掉过琉月一个朋友,对方也是红发。
他现在早就把注意力集中在陆陆续续赶到的继承人们身上:
流沙国派来的是麒林,这人据说是个弑亲者,干掉了神灯选中的弟弟,取而代之。
博柴庭联盟派的是林果果,凯撒,秋山,他们三个是青梅竹马,此次前来也肯定是打算抱团取胜的。
西海国是路易,听说海战很不错,是西海王寄予厚望的儿子。
群星联盟是弥拉,也算是部落的准继承人。
凤凰之境是闻人洁,那里早就换了男人掌权,不知为何派了个弱不禁风的女儿做继承人,或许真的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赢。
唯独不同的是礁湖城派出的继承人是已经现任国王的路森,他的两个孩子年纪太小,九神会议路线凶险,他自己前来也是情有可原。
现在九国都签署好了条约,倘若有一国的继承者真的获得了最终胜利,法德王想反悔也是来不及的。
九神会议路线全部设置在危机四伏的地方,养尊处优惯的琉星在竞争里没有什么优势,但好在最终决胜结果不是比谁干掉的怪物多,而是要参考**师释地藏的观察,决定谁才是危难中最有王者风范的人。
释地藏是当世最有威望的**师之一,以他的观点作为最终参考也是九国一致同意的。这一点让琉星燃起了希望——毕竟释地藏非常欣赏琉月,在九神会议中两人还会搭档监督全程,倘若琉月和释地藏搞好关系,一定会在最终的决胜时刻起到作用。
令人恼火的是,临近紧要关头了,琉月却开始疏于交际,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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