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拜访

三月廿九,宜作灶、宜会亲友。

一水儿的马车和轿子先后到达严府,来来往往的宾客大多衣着不凡,家丁侍从随行左右。严智文舍不得让妻子站在府门口受风,但又实在忍不住想要炫耀龙凤胎儿女的心。于是自己带着亲卫,乐呵呵地待在府门口迎接。

“遇着没那么相熟或许还能先客套两句,”陆闻砚在马车上和黎蔓打趣,“但我敢说,等会儿他和咱们在三句话之内,就必定会提到他的一双儿女。”

“严小将军初为人父,自然喜不自胜,”黎蔓想了想,挑出个自己始终很好奇的问题,“不过话说回来,二郎是怎么和严小将军认识的?”

按理说商贾人家在明面上和将门好像无甚交集,纵使考虑陆闻砚曾入朝做官,两人于朝中结识……但大虞文武相轻,陆闻砚在朝做官又不过短短一年,是什么契机让他和严小将军如此熟识呢?

“这个……”陆闻砚笑了笑,“和他夫人有关。”

严智文与其妻子梁苒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两家对这门亲事自然喜闻乐见,毕竟两个小辈本身也情投意合。是以当年梁苒及笄之后,便由严父上门为儿子提亲,请人占卜后将婚期定在第二年开春。

闻名京城的一对欢喜冤家即将结为连理,就连永和帝都没忍住好奇地过问两句,还赏了些东西。但当所有人都认为此事水到渠成、万无一失时,两位当事人却是不约而同地分别焦躁起来。

“说到底,就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罢了。等到成了亲拜了堂,他们才算放下别扭恢复如初,只一点……”陆闻砚顿了顿,“有日他俩吵架,严大哥被梁夫人指责说太鲁莽、太粗糙,又劝他多读读书,和文人来往,长点学识。”

其实梁苒只是嘴上说说,更像是吵架气急了的随口之语。毕竟两人幼年相识,这样互相怨怼的话没有三千也有八百——你说我粗鲁无状,我说你脾气不够温柔,是两府下人们都听得耳朵起茧子的老生常谈。

大虞文武相轻,再者无论何时朝中文武勾结也是大忌。严父本就是拱卫皇城的禁军统领,若其儿子再与文人中的重臣走得太近,难保不会被参一本。

但严小将军这次却是格外上心,担忧妻子是不是真的对嫌弃他是个莽夫。遂痛定思痛,觉得定要多读点书。适逢陆闻砚十七及第,在文人学子中出尽了风头。严智文心下一动,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非常合适的文人朋友首选。

他没有继续说,黎蔓却是已经明白了:陆闻砚年纪轻轻就展现了过人才华,非常符合严智文想要找个文人当朋友的目标;同时陆家并非世代簪缨,哪怕两人稍微走近些,也不会被人说是文武重臣之间在结党营私。

况且陆闻砚待人以温和从容闻名,严智文越看越觉得合适。梁苒虽没曾想到一次吵架有这么大威力,但若是自家夫君能变得更博学些,谁会不乐意呢?

不过尽管有句话叫“近朱者赤”,但这句话放到严智文身上显然不太合适——金吾卫指挥使挣扎了许久,照旧一看经文就头疼,后果断放弃。

说话间,马车到了严府大门口,来福推着自家主子的轮椅从马车上下来。陆闻砚向黎蔓伸手,后者会意地轻轻搭上,落地后两人默契地松开。

严智文主动上前,熟稔地以手握拳锤了下陆闻砚的肩膀,“你小子怎么来得这么慢,”他生得人高马大,目光好奇地转向黎蔓,“这位是乐安郡主吧?”说话的人抱拳行了个礼,笑容爽朗,“苒苒一直挺想见见郡主的,等会儿进了府还请郡主不要拘束,吃好喝好最重要。”

严智文继续打量陆闻砚,进而一摊手:“思拓早就到了……至于你给我两个孩子的礼物呢?”

某人却不答话,反而看向黎蔓,言简意赅:“这是第几句?”

黎蔓怔愣片刻,旋即反应过来,因为觉得有趣没忍住弯起眼睛:“第四句。”

“那便是我夸大了,”陆闻砚摇摇头,随即一把折扇敲了敲严智文的手,“带了,要再不让我和郡主进门,小心我俩扭头就走。”

“说的我好像特别小气,”不太懂友人在打什么哑谜的严智文示意家丁带人进去,“你们先进,我过会儿就来。”

进到府里,前院是堆大老爷们儿凑在一块儿,因着武将居多,众人在礼节上也就散漫不少,甚至已经有开始互相比划起来的。陆闻砚坐着轮椅进入时,乍一看还文静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严小将军和陆家二少交好,这在京城不是秘密,大家见怪不怪。但毕竟是乐安郡主和陆家二少成亲之后第一次双双出席做客,还是很特殊的。

至少严父也是这么想的,何况他与黎父还是旧识。

“闻砚和郡主来了,”见两个小辈向自己行礼,严父颔首示意,“郡主若是不介意,叫严叔叔就好,”他又笑了下,“闻砚也是这么叫的。”

黎蔓是亡故旧友留在世间唯一的血脉,陆闻砚对待人温和有礼且做事毫不拖泥带水……综上所述,严广对这对小夫妻印象很好。

向长辈问了好,黎蔓主动提出去看刚出月子的梁苒。

向院子里的其他女眷问过好,严府的侍女将客人引到里屋。梁苒以布巾包头,正半卧半坐在榻上,看奶娘逗弄襁褓里的两个孩子。见黎蔓进来,她一下笑开,招手让黎蔓走近些。

她性子爽利,此刻拉住黎蔓的手,只细细地打量眼前的女子,诚恳地夸赞道:“郡主生得好漂亮。”

“你不要推辞啊,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特别自谦的,”梁苒笑着说,“我看你和陆家二少……从样貌上就着实是天造地设的登对了。”她很是大方,乐滋滋道,“原先智文还因为自己好兄弟一直不成亲老是唏嘘,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我这两个孩子的鼻子随他们爹,我就觉得像我才好看,”梁苒神神秘秘地说,“不过我觉得,你和陆兄的孩子想来会更好看。”

这跳脱的话犹如脱缰的野马般一路狂奔,再不打住,也不知道等会儿会变成什么样子。别人是货真价实的少年夫妻,自己和陆闻砚哪经得起更多的打趣?思及此,黎蔓伸手,苏叶递上两个荷包,其中一个格外鼓囊。

黎蔓倒出荷包中的东西,原是两把沉甸甸的玉制长命锁,泛着莹润沉静的光泽,“一点小玩意,只求两个孩子长命百岁、幸福吉乐。”她笑了笑,复又倒出另一个荷包里的东西,是对精致漂亮的耳环,被能工巧匠打造成小小的苍鹰形状,再用绿色的翡翠点缀其眼睛,漂亮中不乏飒爽,“这个是给夫人的见面礼。”

说话的人眉眼生得清丽,是很直观又很让人惊艳的,容易激起他人保护欲的柔和的美。梁苒很喜欢漂亮的事物,对于美人更是如此。对方出手又大方,她本也敬重镇国公一家,种种因素下更是心生好感:“我比郡主年长近两岁,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一声姐姐。”

“今天往来的人里,送两个孩子礼物的人多,送我的却少上不少,”梁苒神情坦荡,“我虽不至于和才满月的孩子争风头,但妹妹送我耳环,我自然会更高兴,”她掌中托着那对小鹰,“这做得真好看。”

“那妹妹恭敬不如从命,只管认下姐姐了,”黎蔓将长命锁放回荷包,搁置在梁苒腰间所靠软枕的旁边,又见梁苒正打量那耳环,便把另一个荷包轻轻塞进对方手心,“姐姐喜欢就好。”

两人说笑间,又有其他女眷进来看望梁苒。再过了会儿,便是有嬷嬷来报,说是请各位夫人去吃饭了。

还未完全走到前院,忽见一人急急忙忙地跑来,原是严小将军。梁苒穿得已经不薄,但人高马大的男子捧着顶披风,殷切地绕着梁苒转:娘子,要不咱再穿一件吧!若是受风着了凉生病可怎么办啊?

“前几日就已立夏,哪有这么娇气,”梁苒本就觉得自己在一众女眷中穿得格外臃肿,此刻被丈夫如蜜蜂般嗡嗡嗡地围着,更是一个头两个大,“你瞧瞧,这儿哪有人穿得像我这样厚!”

严智文还欲挣扎,四下张望半圈便锁定了佐证:“郡主穿得也不薄……娘子,你听我的,多穿……”

被点了的黎蔓怔愣片刻,默默地看了看自己,垂下眼有些哭笑不得。

梁苒突然稳准狠地踩了严智文一脚,随即麻利地接过那顶披风,三下五除二地给自己套上:“你别说话了!”

郡主穿得厚是因为人体弱,你拿这个举例算什么?梁苒没好气地白了对方一眼,觉得自己夫君的脑子和他的名字完全不相衬。

出脚之快、用力之足、准头之佳,只叫人对这俩欢喜冤家的日常相处窥见一斑。周边的女眷见怪不怪,可想严小将军惧内在京城内有多出名。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用完饭严智文就忙不迭伏低做小,把自家娘子送进屋子,自己则出来继续和客人们聊天。

黎蔓用饭讲究细嚼慢咽,速度不算快,陆闻砚坐在她身边也不急,只和严智文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严智文今天高兴,他爹也破例没拘着他,所以喝了不少。

严智文拍拍陆闻砚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陆老弟,成亲是好事啊,你要好好待你媳妇儿,别惹她生气。我跟你说,如果你惹她生气了……”

我有没有惹过我夫人不好说,但你刚刚被踩的那一脚就纯属活该,陆闻砚如是想着,面上只随意地点点头。

严智文瞪大眼睛,确认陆闻砚有反应后又开始对另一个人说话。不过好在他还记得男女有别,因此只站在原地继续拍青年的肩膀:“郡主,我跟你说,他这人脾气忒古怪,也就瞧着温和……但我还是很看好你们的……”

黎蔓吃得差不多了,遂搁下筷子,“小将军和夫人情投意合,”她不去应对方的那句“看好”,连莫须有都达不到的感情何苦给出应允,只四两拨千斤道,“想来定然能绵延子嗣,携手赴白头,成全一段佳话。”

听了这番话的严智文很高兴,又猛地喝了一大杯,陆闻砚没有说话。

她会羡慕吗?

脑中闪过适才严智文执意要给人添衣裳时对方的神情,陆闻砚忽然这样想。

她会羡慕那勇威侯的女儿梁苒吗?

同样出身将门世家,别人双亲乃至兄弟姊妹俱在,与夫君青梅竹马、情投意合,顺理成章地喜结连理。严智文虽有时显得鲁莽,但未来的仕途一片坦荡,两人眼下还儿女双全。

她会难过吗?

直到两人离开严府,掀起马车侧帘的黎蔓问他是否能带自己去看看书坊时,青年还是没有得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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