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至，外面的嘈杂声逐渐减弱。
慕随的轻功随了他主子，来无影去无踪，从厨房摸来三菜一汤，顺着丝网缝隙递给秦恨生。
难为他想得周到，荤素搭配，有汤有饭，厨房离这里应该也不算太远，送到这里还是热乎的，没有磕碰倒洒半点。
即便如此，慕随还是惭愧道：“我看厨房里还有一只烤乳猪，本想拿给秦姑娘你，但是实在太大，又考虑到这丝网缝隙有限，只得放弃。”
秦恨生一手将刀架在沈寨主脖子上，一手拿着筷子吃饭，边吃边道：“有的吃就够了，人在江湖飘，哪有那么娇气挑三拣四。”
沈寨主坐在一边，垂下眼，一动不动。
从慕流云离开至今，他一直是这幅不动如山的模样。
秦恨生抽空对沈寨主道：“你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吧？你不饿吗？”
沈寨主不理睬她。
秦恨生想起什么，伸手解了他的穴道，又问了一遍：“你饿不饿？”
沈寨主扫了她一眼，仍是没有理睬她。
秦恨生只当他是默认了，满意道：“不饿就最好了，毕竟我吃着，你看着，我心里多少有点愧疚。”
吃饱喝足后，秦恨生有了精神，就和慕随闲聊天，聊着聊着，她琢磨道：“余山寨几百号人，出城容易，安置可不简单，你觉得你家主子会将他们安置到哪里？”
沈寨主眉头一动，侧过头，凝神去听。
慕随道：“主子的想法，我也不敢随便猜测，但是，既然要躲开朝廷兵马，自然要反其道而行，那个相反的方向，正是慕家山庄。”
秦恨生惊道：“你的意思是慕流云要将这些盗匪带回慕家山庄？”
慕随道：“我想是的。”
秦恨生道：“会不会你猜错了，天下那么大，也用不着非得去慕家山庄吧。”
慕随道：“可是慕家山庄是最稳妥的地方，那里不仅能够容纳余山寨几百号人，而且朝廷与慕家山庄素有交情，再怎么查也不可能查到那里。于情于理，慕家山庄都是最适合的地方。”
秦恨生扶额：“……我有预感，等到我成功脱身，慕流云一定会暴跳如雷。这可是他最看重的慕家山庄啊！”
慕随却道：“但与秦姑娘相比，主子宁愿暂时放下慕家山庄。”
秦恨生动作一顿，慕随继续道：“慕家山庄没了还可以再建，人没了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孰轻孰重，主子心里是分得清的。”
秦恨生失笑：“慕随，你这个一厢情愿的想法，可千万别给你家主子知道了。”
慕随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这就是主子亲口说的。”
秦恨生愕然道：“当真？”
慕随道：“事关主子，我当然不会说谎。秦姑娘你若不信，等主子回来，你亲自向他求证，结果一定一模一样。”
秦恨生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微微发烫，热度从心脏直接往上蔓延烧上了脸颊，即便她知道，在夜色和丝网的掩饰下，慕随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她还是下意识侧过头，没成想，一转头，就和沈寨主四目相对。
秦恨生：“……”
沈寨主怪异道：“你脸红什么。”
秦恨生道：“……你闭嘴。”
沈寨主嘴角微微挑起，嘲笑道：“我知道了，他从来不给你说这些甜言蜜语，你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对不对。”
秦恨生愤愤将脑袋转回去，懒得理他了。
慕随有些懵然，迟疑道：“秦姑娘，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实在对不起，我……”
秦恨生忍无可忍地抬手：“好了都闭嘴！我什么都不想听！”
沉默了一会儿，秦恨生犹豫地开了口：“他，什么时候说的？”
慕随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道：“就是离开皇宫后主子不慎中毒的那次，有天晚上下了雨，我给主子关窗户，主子说的。”
秦恨生道：“……他连这些话都给你说啊。”
慕随摸摸脑袋：“不是，其实，其实……”
他犹豫好久，秦恨生等得焦急，催促：“其实什么？快说。”
慕随闭上眼，壮士断腕般，豁出去道：“其实那天主子吃了吐真剂，他用内力强行将药效压制下去，到了晚上，大家都不在，药效又卷土重来。秦姑娘，你还记得那天你问过主子的问题吗？”
当然记得，甚至因为这个问题，她暗戳戳挠心挠肺了好久。
秦恨生道：“他没有回答我，是不是就在那个时候，他将吐真剂的药效强压了下去？”
慕随点点头：“就这样一直压制到了晚上，吐真剂的药效冲破了压制，主子再也忍不住，将他的真心话全部说了出来。”
那天晚上，慕随刚关上窗户，突然听到慕流云恨铁不成钢道：“当然是你啊秦恨生！还用问，蠢成这样子真是没救了！”
慕随抖了一下，转过身，见慕流云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坐了起来，便道：“主子，秦姑娘不在，您在说什么？”
慕流云却像是憋了好久，不吐不快，根本不在乎眼前的人是谁，直接一句又一句砸出来：“我心里的第一位以前是慕家山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了你，但是我不敢说，你要我怎么说？”
慕随觉得不太对劲，走上前，小心道：“主子？”
慕流云看向他，道：“我是。”
慕随倒了杯温水，递给他，担忧道：“主子，你怎么突然说那些话？”
慕流云终于把那些心里话都说完了，脸色有些黑，道：“吐真剂的药效。白天我用内力压制了它的药效，现在压制不住了。”
慕随懵懂地明白了一些，但还是有些纳闷：“主子，您以前不是常说，您一定要将慕家山庄发扬光大，没有任何人任何物比得上慕家山庄，也不可能有。那您现在……”
慕流云道：“那是以前。我可以重建一百个慕家山庄，但是秦恨生只有一个。”
慕随笑道：“主子，你现在的样子，和表小姐好像哦。”
这时，药效终于过了，慕流云总算不用有问必答，警告道：“刚才我说的话，不准告诉任何人，知不知道？”
慕随道：“是。连秦姑娘也不能说吗？我想，如果秦姑娘知道了主子的心意，一定会很高兴。”
慕流云却摆手让他下去了。
听完后，秦恨生笑了起来，道：“多谢你了，冒着被你家主子惩罚的危险，也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我，我一定会护着你，让他从轻发落。”
“谢谢秦姑娘。”慕随支支吾吾，“可是，我觉得，都这种时候了，有谁还看不出来主子心里的第一位究竟是谁，我说与不说，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秦恨生心道，那你可就错了，比如我就没看出来，但是这也不怪我，谁让慕流云嘴巴那么紧，真是个不诚实的人。
一个时辰后，所有余山寨的人在慕流云拿着令牌的指挥下，穿成平民百姓的模样，有条不紊，尽数下了山，朝向余州城外进发，目的地果然是慕家山庄。
余州县令站在楼阁高处，眺望下方越行越远的人群，转头道：“本官代表余州百姓多谢慕庄主。”
慕流云负手而立，道：“不用客气。如今余州不再有盗匪，县令大人，你可以安稳治理百姓，不用处处受制。”
县令道苦笑：“我倒是想，可是你也知道，余州百姓，包括本官在内，都中了毒，这……”
慕流云道：“放心，死不了。常恒长公主已经取得解药，洒入余州水井之中，明天一早，所有人的毒都会解除干净。”
县令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常恒长公主？这、这、这位尊贵非凡，何时光临本县？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慕流云嗤笑：“等你知道了，人早就走了。行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县令大人，告辞。”
县令还处于茫茫然的状态，回过神的时候，高台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慕流云的身影？
夜色如墨，慕流云快步向前，不知不觉用上了轻功，留下了数道残影。
忽然，一人清冷的声音响起：“放弃吧，来不及了。”
慕流云猛地停下脚步，看着对面的赵泽，冷冷道：“什么意思？”
赵泽波澜不惊道：“你的下场，你早就知道。小说世界的角色，哪怕是觉醒者，也不可能违背剧情。”
慕流云心中牵挂着秦恨生，听他说得莫名其妙，已经不耐烦：“如果你是来苦口婆心劝我回头是岸，那你就是浪费时间。让开。”
赵泽看了一眼他身后，没再说话，按下万能表，身形消失。
慕流云足尖一点，重新提气飞上半空，忽然嗖嗖嗖数道锐响划破夜空，数支长箭朝他袭击过来。
慕流云脸色一变，身形翻腾，在接连不断的锐响声中，忽地伸出手，一支箭停在他眉心咫尺之处，再进一步，就能刺穿他的脑袋。
慕流云反手将箭掷了回去，紧接着，前方街道传来一声闷哼，几个陌生面孔从个个矮墙后、小摊后、树木后接连出现，俱是男子，长相虽然不同，却有一副不谋而合的下流猥琐的气质。
一个嘴角两撇小胡子的男子拿着弓箭，坐在墙头上，居高临下，嘿嘿道：“慕庄主，三年不见，越发威风了。”
慕流云扫了他们一眼，不认识，淡淡道：“想找事情下次再说，今天本庄主没空陪你们玩。滚。”
另一个坐在房顶上的男人怪笑道：“好，贵人多忘事，我们自报家门。兄弟们，说，我们来自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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